李洵回头,看向容雪。
容雪双眼被那双深邃而疏离的眼注视,不由目不转睛,一口气也提到了心口。
李洵的确生得好看。
容雪分明是厌恶他的。
可他顶着一张薄唇挺鼻,剑眉星目,轮廓分明的脸时,再用那无声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看她。
容雪还是脸色渐红。
众人见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了?
官家待容雪,从入宫之初便与他人不同,如今召她侍寝,也完全是预料之中的。
只是她们都存有幻想罢了。
可就在所有人都认为侍寝之事已经是尘埃落定之时,李洵却突地松开了容雪的手。
微风拂过。
李洵随意指了身后一人。
“就她了。”李洵对着容雪道,淡笑着欣赏她眼底的一丝茫然。
众人望过去,曲简。
容雪也看到了。
她眼底的茫然消失殆尽,心中不禁感叹道:“太好了!”
李洵听见她出乎意料的心里话,抬眸一愣。
那张小脸上的笑容不像作假,那眼里的笑意灿烂得如星辰万里,更不像作假。
莫名地,李洵只觉得一阵心堵。
一身淡蓝襦裙的曲简喜出望外,高兴得手足无措。
看见众人嫉妒不善的目光,她才稍微收敛,却还是遮掩不住,“谢官家恩典。”
李洵声音淡淡,似比平常还疏离了几个度,“嗯,早回去做准备。”
“是。”
看着曲简几乎要跳起来的双脚,所有在场的人几乎都没什么好脸色。
依然除了容雪。
李洵就这么看着她笑个不停,笑得灿烂夺目,笑得他心里渐生不爽。
容雪忽地抬头,发现李洵阴沉不悦的视线,立马无辜乖巧地垂下头。
他怎么好像不高兴?
色胚子找人侍寝还不高兴,真奇怪!
李洵见容雪老实地低着头,终于收起了那笑容,心中的不喜似乎也莫名其妙地淡了许多。
李洵微微抿唇,他坚信这一切不过是容雪的诡计,让他又身陷其中,不自觉地配合她玩了一场欲擒故纵,以退为进的把戏。
等到他离开她远远的,到了她控制不住的地方,他就不会再这样患得患失了。
不过,这也让李洵对容雪身上的秘法更加感兴趣了。
若是把这些招数用在那些心怀鬼胎的大臣身上。
李洵微微敛眉,又看了眼已经抬头无恙的容雪,好像在对什么势在必得。
容雪等人回到自己的地盘疏雨轩。
因着之前李洵故意给的希望,沉香和紫檀都有些伤心。
身为奴婢,她们自然希望主子得宠。
所以在李洵拉着容雪的手说侍寝一事时,她们真的很期待。
但这一切都只是镜花水月了。
只是可怜她们的娘子,到现在还要强颜欢笑。
容雪笑容满面地坐在软榻上,让沉香给她捏肩,紫檀给她捶腿。
她原本生着病,可因着急匆匆去了一趟叠翠园,出了些汗,再加上她心情好,这病竟然好了大半。
容雪坐在窗前盘算着,窗边的水仙花在阳光下轻微摇曳。
细碎的光从外面打进来,照得她一张素色小脸上的眼睛比阳光还亮,就像洒落了阳光的水面。
她脸上笑容灿烂,又比那波光粼粼的水面又多了许多分的生气。
容雪心想,这次侍寝的人出乎意料,竟然是曲简,那下一个还有白秋月或者苏清婉备选。
按照狗皇帝……
容雪略微抬起手数了数,六日,不七日一侍寝,这样看来,她至少有大半个月是安全的。
等到那时候,她也不算出头鸟了,再侍寝也应该不会惹太多人注意。
想到侍寝,容雪又不禁想到李洵这个人,不禁想到他今日含情脉脉地盯着她……
虽然他长得的确好看吧,但他这个人让她不喜,要是可以,还是别叫她侍寝为好。
最好一辈子别让她侍寝。
容雪知道一辈子不让她侍寝是不可能的,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反正她最近应该没事的。
门外,小六子刚来。
紫檀和沉香伺候着容雪,时不时地添茶倒水,焚香,偶尔去耳房里端些容雪爱吃的糕点水果。
其他人好像也各有各的事做。
小六子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而缘着他是官家赏赐过来的,也无人敢使唤他。
所以他便乖乖巧巧,卑卑微微地又守在门前,做起了他以前的老本行,看门。
容雪一时吃得饱腹,想让沉香把这如意糕撤下去,忽然想起那瘦骨嶙峋的小六子。
“小六子呢?”
紫檀跑出来寻找,看见小六子站在疏雨轩的大门口,低头玩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拔过来的草。
“小六子,你怎么又在这儿?”
小六子脸一阵红,支支吾吾地想要说他在看门。
紫檀道:“别磨蹭了,娘子找你呢!”
小六子连忙跟上。
“你去哪儿了?”容雪见紫檀带着小六子进来,笑着问,然后拿了一块如意糕给小六子,“吃吧!”
容雪看着小六子的瘦胳膊瘦腿,心生疼惜。
小六子今年十二了,看着却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她要给他吃好点,可不能让人觉得她虐待他。
容雪心中骄傲地想着,她疏雨轩的人不能比别的人差,特别是在外表上。
小六子看着手里的如意糕,眼里莫名地含着泪水。
只不过他低着头,又努力地忍住,没人能瞧见。
他以前也吃过这样的几块糕点,是常安给他的。
可那都是他跟在常安身边半年以后的事情了,后来他被常安派到书库看书,就再也没吃过了。
他没想到,他来疏雨轩不过两天,竟然就吃到了梦寐以求的糕点。
容雪把剩下的糕点都赏给了小六子,因为他吃得太慢,容雪肯定他都没吃过。
听说小六子总爱去门边守着,像是在等什么人。
容雪疑惑地望着他,想要问他在等谁,小六子连忙红着脸道:“不是在等人。我在看门,我只会看门。”
小六子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
沉香闻言疑惑,怎么派个什么都不会的小太监过来?
容雪听了,“那你看着吧!不过你不用在外面看门,你坐屋里看就行。”
于是,容雪便让人给小六子搬了个座,坐在屋里看门。
晌午的时候,尚食局送来午膳。
容雪的午膳按照规制,并没有太过丰盛,只是如其他贵人一般四菜一汤的样式罢了。
但因为容国公早前的打点,这四菜里又加了一道只用碟碗装的小菜,所以原本两素两荤其实就是三荤两素了。
“娘子,用膳吧!”紫檀把这些菜摆上桌,“今日刚好有娘子爱吃的黄焖鱼翅。”
“嗯!”容雪点头,然后看了眼坐在门口真守门的小六子。
他坐在墩子上,整个人有些弯腰驼背,却更显得他略弯的脖子都细得跟条麻绳似的。
容雪实在有些看不过去她宫里竟然还有这样可怜的人。
这让她想到了她上辈子的那些难民。
上辈子,她原本想帮助那些难民的,可是离岸却告诉她,她帮不了他们。
她不信,只是后来被难民围攻,她心里的害怕恐惧真的像印证了离岸所说的话一般,也在告诉她,她帮不了他们。
最后,她逃了。因为害怕那些人一拥而上抢她的东西,把她弄疼,她没有再帮任何一个人。
“小六子,你过来。”容雪回想着上辈子的难民,忽然叫道。
“娘子有何吩咐?”小六子老老实实地过来。
“坐下来,和我一起吃。”
小六子闻言,差点腿软地要跪下。
可他最后还是没逃脱和容雪共食,还被容雪命令必须把剩下的全都吃完。
待两人都吃完,沉香和紫檀开始收拾的时候,沉香似有些嫉妒,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也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竟然能和娘子同吃。”
紫檀抬头看了眼门边一动不动的身影,“你小声点。”
而门边,她们不知道,那个人已经脸红愧疚地低下头,扳着手指头不知所措。
用过午膳没多久,容雪因着生病,治风寒的汤药也送了过来。
容雪看了眼那黑乎乎冒着热气的汤药,一时只感觉空气都是苦的,“放着吧!你们也下去歇息吧,我这儿不必你们伺候了。”
昭仁宫内。
秦卿卿跟白秋月抱怨,没想到侍寝的会是曲简,她还以为会是容雪、白秋月或者苏清婉当中的之一了。
白秋月对秦卿卿一遇到官家就言而无信的嘴脸实在没有好感,可听到秦卿卿提起容雪,她还是忍不住问道:“你真对付疏雨轩了?”
秦卿卿可说了,容雪她替她除了,不会挡她的道的。
可她今日瞧着,容雪的状态可比之前请安时好多了。
“那是,你还当我骗你不成。”秦卿卿拿起一片蜜饯轻嚼,“许是做得隐蔽,药效还没发挥出来。”
疏雨轩内。
容雪跪在窗前,小心翼翼地端起药碗把里面的汤药倒进水仙花盆里。
药这么苦,她宁愿病着都不会喝的。
容雪嘴角微扬地撤回身子,发现门边的那道视线,把药碗放好,脊背挺直地冷声道:“小六子,你什么都没看见。”
小六子闻言,连忙扭过头去,当什么都没看见。
脑海里回想起偷偷摸摸倒药的容雪,眼睛里浮现出一片笑意。
此刻,李洵移驾福宁殿用膳。
他拿筷子夹起鹿茸,又蓦地放下,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疏雨轩那边可是用过膳了?”
常安一愣,只道:“应是吃了。”
李洵今日用膳时间本就晚了,按各宫时间,其他宫应该早就用完了。
“那她胃口如何?”
这常安可无法知道了,派人去查,才回来禀报道:“尚食局的人说,容娘子今日胃口极好,把他们送去的都吃光了。”
常安笑嘻嘻地道,看见李洵脸色蓦地阴沉,自己也只好堪堪止住笑容,一时已经看不出是哭还是笑,心中只苦恼:圣心难测啊!
常安原以为李洵是担心容雪病了才问起容雪的胃口,但现在,他显然是猜错了。
李洵原本还吃了几口,听到容雪胃口极好,直接将眼前的美食撤了下去。
李洵微微敛眉,看向门外的翠竹。
比耐心,那就看看谁更有耐心。
李洵一连十日都召人侍寝,可就是没召过容雪。
这让宫里人都不由窃窃私语,疏雨轩的那位,是要失宠了?
“早前听人提起,原以为她会得宠呢?没想到一到侍寝就见真章,官家明显是不喜欢她的。”
容雪原想趁着夜色,在宫里消食,猛地听见这话,一张小脸已经愤怒极了。
她哪里会想到李洵精力会这么旺盛,一天召一个,就是不召她。
这不就是摆明了冷落她嘛!
容雪其实也不是非要去侍寝,可这就像一起进书院读书的孩子,所有人都被先生夸了,就她没有。
她心里就别扭,别扭极了。
容雪不由怀疑,扭头问向沉香和紫檀,“我很丑吗?”
沉香和紫檀连连摇头,容雪分明是此次进宫里最好看的一个。
容雪小脸一横,那就是狗皇帝眼瞎,才不是她的错。
容雪气鼓鼓地回到疏雨轩,把自己的所有衣裳都试了遍,照了无数的镜子,得出结论,自己还是美的。
容雪选了最好看的一套衣裳躺在床上,心想:自己可就只剩好看了,千万不能被别人比下去。
李洵站在大庆殿外的廊下。
威武庄严的石狮子就立在阶梯不远处。
他俯视着那头石狮,听着常安的禀报,“所以,她试了最好看的一套衣裳,却没出疏雨轩半步?”
常安扭着脑袋,不敢回答,“是,是啊!”
李洵捏着手里的扳指,青筋浮起,好像要把手里扳指捏个粉碎。
作者有话要说:容雪:美人配华服,天经地义。某某人可不要乱想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