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我衣裳之事暂且不论真假,可你错把忠勇侯府的小侯爷,顾将军府的小将军当做家丁使唤之事,可是实打实的存在,大家也是知晓的。”
容雪:那又怎样?关你什么事!
见容雪还如那高傲的孔雀不低头,魏长柏无奈,“在下真没想到,容娘子除了娇纵自大,竟然还能做到如此面不改色地说谎,哎!”
容雪蹙眉,什么说谎,她从不说谎,也不屑说谎。
而人群中已经有不少人明白了过来,原来是说谎啊!
容雪听见众人夹杂指责的议论声,慢了半拍才明白过来。
当街被众人指责是她从未想过的,这滋味无论是上辈子还是下辈子,容雪觉得自己都受不了。
她可以接受离岸的冷眼,也可以接受旁人说她不学无术,天生娇纵,毕竟那是她真实存在的缺点。
可这压根儿没有的缺点,怎么还能赖她头上?
“你欺负人!你才撒谎!”容雪毕竟还是太不谙世事。
父母以为她不爱哭,其实只是因为她在家被人捧着,从不受委屈而已。
她今日忽地受此委屈,情急之下,不禁气得双眼含泪。
之前挤过来的车夫到现在也听明白了许多,回去禀报。
是阿雪?
拿折扇的白衣男子看了看身边人,忽然问道:“最近京城可是出了好多趣事,你想不想听?”
“不想!”身着青竹纹长袍的李洵毫不客气地回答。
而谢明安却好像没听见,依旧自顾自地道:“是关于阿雪的。阿雪最近相看了,一连相看了三人。”
“第一位是忠勇侯府的小侯爷,第二位是顾将军府上的郎君,第三位便是现在与阿雪争执的这位魏大探花郎。”
“你说巧不巧,他们三位与阿雪相看时,皆被阿雪错认为了家丁使唤。还有更巧的是,忠勇侯府虽然此前落魄了些,但出了此事后,侯府世子蒙祖父以前好友眷顾,在殿前司里谋了个不小的官职,迟早光耀门楣。顾小将军为人虽然年少轻狂了些,但一片孝心可佳,被官家得知,也被提升了官职。”
“就连这魏秀才,也在被故意当做家丁后高中探花郎,马上就要迎娶忠平伯府的小姐了。除了我那个自以为是,心比天高的可怜妹妹,什么都没落着,反而落了一身骂名。”谢明安颇为惋惜地说着,还拿扇子挑开车窗一角。
离岸听到这话上半段时,爱屋及乌,觉得这人可真惨!谁都落得好,偏偏她没有。
他也跟着掀开另一边的车窗打望,这一望他才一惊,怎么是她?
那个在如意客栈找他的人!
离岸立马回瞪着谢明安,他就是故意的,明明他自己认识,偏要问他认不认识。
谢明安看见离岸抱怨的小眼神,毫无愧疚地微微一笑,扭头看向李洵,“大家都说这叫恶人自有天收,我表妹那一家子无赖,迟早都要被老天爷给收拾了!你怎么看?”
李洵不知为何,他听到谢明安提起容雪时,有一种异样感,像是忘记了什么。
可他又分明没忘记什么。
他与容雪接触不多,仅有的记忆到现在都开始有些模糊了。
李洵没在意这股异样,他白了眼谢明安,“容家有你在,无人能收拾!”
谢明安:你这明显是讽刺我!
他挑了挑眼,不管讽不讽刺,帮忙啊!
李洵回看着他,无动于衷。
容雪没想到魏长柏竟然能如此长袖善舞地把握人心。
他把她气哭了不算,还拿出帕子,装作一副好人模样,叫她莫哭了,会有人心疼的。
那关心心疼的语气,好像他多大度似的。
容雪觉得魏长柏这假心假意的模样可恶极了,偏偏周围人对他的夸赞声不绝于耳。
“看,这探花郎还真是有君子之风!”
“不愧是读书人,多好啊!长得也俊!”
好个鬼!俊个鬼!
容雪一把打掉那方帕子,“我才不用你这又粗又臭的帕子!”
那帕子落地,更是激起一阵民愤似的。
那帕子怎么了?
洗得干干净净的,看着花绣得不错,材质也不算很粗糙。
街边多是平民百姓,看着容雪把魏长柏的好心当驴肝肺,还肆意践踏,个个白眼,真是富人不懂贫民苦。
那帕子好多人都用不起呢!
容雪听见旁人的闲言碎语,这才觉得自己方才说话不当,惹了民愤。
她虽然自觉自己这样做并无不妥,她本就出生容家,帕子不会多用超过一月,还必须熏过花香才用。
可她上辈子看见过发大水时的那些流民,那些流民衣衫褴褛,连块完整的布裹身可能都没有,她就再也没有底气与他们争执了。
但这只是因为她的良心不忍,并不代表她怕了那些人。
容雪觑了觑周围的那些百姓,拉着云苓,“云苓,我们走!”
她可不是怕,只是因为她太善良,不屑与他们计较。
这话刚说完,不远处便传出一声,“所谓君子,乃是不蔽人之美,不言人之恶。探花郎,你身为当今读书人的楷模,便是如此不顾人女儿家的名节,当街言人之恶吗?”
那声音幽远如空谷幽兰,带着难言的意境,却又仿佛近在咫尺,沁人而舒心。
容雪听着,莫名的熟悉。
魏长柏其实也没想到自己递帕子的举动会造成现在这样的影响,不过既然风向都向着他,他也没多少在意,甚至在听到那些溢美之词时洋洋得意。
此刻听见一道光听声音便感觉到这才是一位谦谦君子该有的风度时,他一怔,然后恭敬地拱手道:“这位兄台不知,实在是这位姑娘……”
魏长柏话还没说完,不远处的马车里忽然飞出一道玄色身影,一个拿剑身搭在魏长柏肩上下压,魏长柏便跪在地上。
“郎君要赶路,你话少说!”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冷着脸说着。
那少年一身玄色劲装,长相白净,鼻子挺翘,侧脸相看时,便觉得棱角分明。
容雪震惊在原地。
直到马车穿过,少年一个闪身坐上马车,她才回过神大喊道:“离岸?离岸!”
马车里李洵闻言,“你们认识?”
离岸摇了摇头,探进脑袋,“我不认识她!”他这是第一次见容雪。
离岸扭着脖子看向谢明安,一双大眼炯炯有神,是不是你?
谢明安其实也有些纳闷,他不记得他在容雪面前提起过离岸,更没有给容雪看过离岸的画像。
兴许是两个人在哪里偶然遇见过,离岸忘了。
不过这显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没想到李洵会直接叫离岸打出去。
都说堂堂平王殿下最是君子,师从大儒,满腹经纶,还有濯世之才。
这一看,一言不合就动手,这君子莫不是假的?
似知晓谢明安的疑虑,李洵:“我赶路!我们已经在路上耽搁了许多。”
谢明安:“我还以为你也喜欢阿雪,见不得阿雪受委屈呢!”
李洵闻言,不知为何,他心里有些闷甚至疼。
他不知他这种感觉来自何处,便继续回答着谢明安,“我不喜欢她!”
而且,应该这辈子都不会喜欢她!
谢明安只是笑笑,他才不信。
他们家阿雪人美得像枝花,无人能不心动。
三人很快到了宫门口。
谢明安先离开,他伸了伸手,离岸想起什么,把一个剔红嵌兰草的匣子笑着交给他。
谢明安掀开匣子,看了看里面漂亮的磨喝乐女娃,“你进宫我就不跟着你了!不过提醒你一句,小心点。”
这次官家秘密召回李洵,再加上之前有官家病重的消息传出,李洵此次进宫怕不是什么好事。
李洵点头,又道:“你还是晚些交给她吧!”
谢明安了然,他俩一同回京,行踪一同被隐藏,李洵不方便泄露行踪,他也自然成了那不便的其中之一。
谢明安背对着两人摇了摇手,又打开盒子欣赏了下手中的玩具,心想阿雪一定喜欢。
随后又想起李洵不喜欢的话。
谢明安微微一笑,不喜欢还亲手做磨喝乐送给阿雪,骗谁呢!
京城街道上。
容雪认出离岸,追了几步,可是马车太快,她没追上。
离岸也出现了。
容雪心中震惊,越发知晓她脑子里的并非什么梦,而是真实发生的一切。
她回过头来,看着神情各异的那群读书人,还有那脸色发黑的魏长柏。
那些人跟霜打的茄子一般,蔫蔫地立不起来,连看都不敢看容雪。
容雪静静地看了半晌。
嗯……虽然不是自己的功劳,但看着几人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心情极好。
“云苓,走了。”容雪笑着开口,还十分得意矫情地说了一句,“他们都不是君子,我才不和他们废话了!”
美人只该和君子说话。
“是,姑娘!”云苓一口应道。
她也十分高兴,这惹人厌的魏长柏,总算被收拾了回。
云苓太高兴,坐在马车上都不由道:“姑娘,您看见魏小人那脸黑的吗?黑得跟煤炭似的!”
容雪慢悠悠地点头。
她嘴角只带着浅淡的笑,心中其实也开心得不行。
果然,不论哪辈子,看见人不如你,比不过你,说不过你,这三件事才是让人最开心的事。
“那我们回去让老爷和夫人们也开心开心。”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