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太师如今的心愿,可还是从前的?”
太师看了宋君君一眼,垂下眼眸,喝着茶,半晌不言。
都到此时了,宋君君的耐心也在太师这个任务上慢慢地给磨出来了。一年前接到太师这个任务时,她急得几度抓狂。
可如今一年过去,东宫岁月悠悠,梁君复也是个不急不忙的性子,渐渐地,她的耐心也慢慢充沛起来,她等得。
她甚至还劝太师:“安华与恒悦去置办画坊所需的器物了,没那么快回来。这个问题,太师慢慢想。不急。”
宋君君慢慢悠悠地端起茶杯,一刹那又想起她近日接到的【新任务】——她要去剿灭匪患。
也是在宋君君接到这【新任务】的时候,她才确定,自己必定是这穿越游戏的主角。
每一个任务,那可都是女主的配置啊!
“太师慢慢想,我倒是还有句话要问太师。”
宋君君这些天还特地派人去市井街巷走南闯北的贩夫走卒中打听了,都没有提及哪里有匪患,她便想着问一问太师。
“不知太师可知,如今哪里有什么山匪啊、盗匪啊什么的,作乱扰民吗?”
太师闻言皱了皱眉,随即也摇了摇头。
最后一根希望的线索啪的一下断裂。
太师看着宋君君忧心忡忡、瞬间就垮下去的脸,好生疑惑:
“太子妃为何有此一问?可是听到了什么流言传闻吗?”
“噢,也不是。”宋君君随口扯谎,“是我做梦,梦见了有人占山为王,劫掠百姓。”
听了这番话,太师愣了神,他以为是宋君君心系黎民百姓,才会有此梦境,倒是想着自己从未真正看清过眼前的太子妃。
从前,太师为太子挑选正妻人选,是没有考虑过宋君君的。宋家底蕴不深,宋老将军又是莽夫一般的才智,仅靠一个天资聪颖的宋煦明,未免势单力薄。
是太子执意要选宋君君。
一开始,太师对此是有些疑义的,尔后多番接触下来,也觉得宋君君与别的女郎不同些,但也是个纯良无害的。
而时至如今,尤其是那日看到宋君君在太师府他的书房里留下的那串“符号”后,他偶然间,总能在太子妃的身上,恍惚看到先皇后的影子来。
“太子妃心系黎民苍生,是而有此一梦。如今虽有宵小昏官,但‘占山为王’这样骇人听闻的事,幸未出现。”
林太师抚着茶杯圈口,缓缓道。
宋君君口中说着“那便好”,脸上却浮现出一丝遗憾的神情。
太师只当自己的花眼,再悄悄去细看时,也看不出端倪来。
“时候也不早了,若无事,太师也可去多帮帮安华。她已无父无母,若再无亲人照拂,孑然一身,也是心中孤寂。”
宋君君起身,准备回去。
“太师的心愿……若有别的心愿,大可以告诉我。我作为太子妃,定然也穷尽一切达成太师的心愿。”
临走时,宋君君嘱咐太师道。
太师虽也觉此话有些怪异,但最终还是应承下来。
宋君君这才放心地回返东宫去。
回了东宫,听说太子从何府出来后就进宫去了,陛下留他用晚膳。宋君君便想着索性小睡一番,可拐去寝殿时,却见何巧巧跪在殿前,困意瞬间消散。
“你……你回来了?”宋君君上前去,问她。
明明方才在路上,还听得慎言汇报,何巧巧不愿回东宫,还要守在太傅身边一阵子呢,这怎么一转眼,她就跪在了东宫?
“你跪着干什么?谁让你跪的?起来。”
何巧巧不肯起身,趴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认下自己假冒太傅千金的事情来,“打”了宋君君一个措手不及。
“……太子妃您自小爹亲娘疼,家中美满,又如何能知晓妾身的难过啊……我虽有娘亲,可她对我,既恨又怜……”
何巧巧哭着向宋君君诉苦。把她小时候在鸳鸯堂所受的一切苦难,悉数倾倒而出。
在讲到鸳鸯堂的嫖客醉酒闹事,连她这么一个五六岁的小小女童也不肯放过,拖去厢房猥亵时,何巧巧竟哭到晕厥抽搐。
“……妾身自小愚笨,不及牡丹聪颖。她弹得一手好琵琶,即便不回太傅府,也可以锦衣玉食,过得富足安宁。可是妾身呢?”
何巧巧絮絮叨叨说了许多,不过是为了替自己开脱。
宋君君也知道,何巧巧的确可怜,可是再可怜,也不能蛊惑兰姨去害牡丹啊。牡丹可从来没有害过她。
而何巧巧却矢口否认这一点,她哭着爬向宋君君,哀嚎着,她从未唆使过兰姨加害牡丹,她也不知兰姨是她的亲娘,却又要如此处心积虑害她。
“你的意思是,兰姨是与张三儿合谋,拼死也要陷害于你?”宋君君说着都觉得荒诞可笑。
“姐姐你不知,冒认千金一事,是她教我的。当年我才七岁,我如何能下这番决定?后来,何府将我认回,她多番唆使我盗出何府的东西。您知道的,哪怕只是何府一只小小的茶杯,也是值钱的。待我长大后,她又屡次向我索要钱财,我不从,她便骂我下贱不孝……”
兰姨已经死了,何巧巧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反驳。可宋君君还记得兰姨的遗书。
何巧巧现在说的,和兰姨的遗书相差甚远。
“她恨我生父极深,她醉酒时也曾责打我,偏偏我这双眼睛,像极了我的生父……”
何巧巧暗示宋君君,兰姨待她,并非是母女的舐犊之情,反而感情颇为复杂。
可是难道,兰姨还要用自己的死来做局,就为了不让何巧巧好过吗?
何巧巧哭哭啼啼一下午,哭到双目红肿。
宋君君听得头都大了。
黄昏时分,何巧巧大约也是累了,她看宋君君的脸色少了几分气恼,便试探着说:
“今日我已拜别太傅,也说出了实情。太傅想着自己的女儿都已去了,又抚育了我多年,亲情难舍……”
“你的意思是,他不追究了?”
宋君君一语道破。
何巧巧点点头,道:
“是。可妾身知道,妾身所行不义,可妾身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有一方屋宇可安居,安稳度日罢了。如今妾身是东宫良娣,至此,妾身已别无所求!”
何巧巧一连磕了几个头。
宋君君也听懂了她的话外之音。
大约就是,连何太傅都不计较了,她宋君君一个外人也没必要死抓着这件事情不放了。更何况她还自请回了东宫,做小伏低,愿意服侍宋君君呢。
“我不用你服侍。”宋君君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姐姐嫌弃妾身卑微……”
“不是。”宋君君无语极了,“我不习惯这么多人服侍。且你愿意安稳度日,也是太子求之不得的。他虽不能给你感情,但保你衣食无忧一生,还是可以做到的。你以后若想寻一个心爱之人,太子也会写和离书……”
“不,妾身愿留在太子、太子妃身边一世!”
宋君君扯了扯嘴角。动不动就一世,一世这么长,鬼知道日后心境是否有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