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巧巧楚楚可怜并未感动太子,示弱投靠不成,反而又被太子挑破身份。
只是太子勒令何巧巧返回东宫时,太傅却执意要身边的人搀扶着,出来劝阻。
说是膝下如今只此一女,恳请太子开恩,让何巧巧在何府多留些时日。
太子心中明了,何太傅是还不知道真相,所以才这么护着这个他从前多有亏待的女儿。
可太子又不好强行拆穿何巧巧的身份,只好空手而去,回皇宫向父皇复命去了。
趁着何太傅出去求情的间隙,慎言已经在暗中将太子妃交与她的信,置于太傅的枕下。
何巧巧的真实身份,呼之欲出。
只是太子妃和慎言都没有预料到,太傅体力实在不济,送了太子出府后,太傅便倒头晕了过去。
何巧巧乖顺地侍奉床前,只要太傅现在还有一口气,她便无所畏惧。只是何家门楣光耀也难长久,她便盘算着,等她做完最后一件事了,便可从何府脱身出来。
“三喜,你悄悄去把张三儿叫来。”何巧巧亲自给何太傅盖好被子,见他昏睡沉沉,便也毫不避讳,吩咐身后的三喜。
这最后一件事,落在宋君君的身上……
而宋君君对何巧巧的祸心却是懵然不知。此时的她,正一门心思和王安华一起,看画坊的铺面。
“到底什么是画坊呢?”恒悦郡主拉着王安华,问道。
“画坊啊,就是卖画的地方。”王安华给她的解释也是通俗易懂。
“安华喜欢画画儿,花鸟鱼虫、山水人物,没有她不会的!”宋君君笑着夸她,又对恒悦说,“哪天你和安华都空闲,不如替你画上一幅?”
“我天天都空闲!”恒悦郡主兴致高昂,“替我画,只画我一个人吗?”
“是啊。”安华点点头。
“那不好。”恒悦摇了摇头,道,“要画,就画我们三个人的!我把它带回古丘,挂在我的寝殿里!”
“好!”宋君君笑着点头。
“也好。”王安华也笑着应下了。
太师与她说起过,她父母的仇即将得报,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临街的铺面,只这一处最好。”王安华扶着栏杆,远眺着青山苍翠,对宋君君道。
宋君君也觉得此处铺面位置最好。
楼下人流密集,楼阁背面,还可远望,看碧水河从山下蜿蜒而出,天然便是一幅绝佳图景。
此番景致,做画坊是最好的。
“这里原本是颜料铺子,掌柜的经营不善,连年亏损,便想着要脱手,留些银钱做别的买卖。”王安华说着,很是感激林太师。
是太师留心了街边的铺面,听说掌柜的要脱手,便预留了订金,为王安华预订了下来。
“太师?他怎么还有这闲心?”宋君君听闻此事,倒是格外感兴趣。
以往,林太师都是一心扑在朝政上,点卯上朝比谁都积极。一有什么事,总是拉着太子讨论,半夜三更都不放人的。
王安华笑了笑,知道宋君君对林余有些误解,道:
“兄长只是面冷。我一家蒙难,也是多亏兄长收留。他为保护我,才劝我藏在太师府,少出门走动。”
说着,王安华也细细地回忆,林太师对她的想法一直都是不在意的。是开画坊也好,找人嫁了做个夫人也好,都没什么不同。
隐约好像是从宋君君陪她去太师书房找颜料那次之后,没多久,太师偶尔听见她与侍女的对话,知道她想开画坊,便说了一番有些奇怪的话。
“他说什么了?”
宋君君追问道。
“兄长起先是默而不语,随后便赞我。说是‘能为自己而活,也算不负此生’。还说,我的父母泉下有知,一定也是万分喜悦。”
王安华的话音刚落,宋君君耳边便听得系统机械的提示音:
【太师任务攻略完成度:50】
系统的提示来得猝不及防,仿佛是正等着王安华复述的这句话一般。
宋君君大喜过望,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来。
“真的?”
王安华和恒悦都疑惑宋君君为何如此开心。
宋君君只好说,她是看太师孑然多年,一心只有朝政,活得像个一板一眼的儒生太久了,如今有了其他的情绪波动,是天大的好事。
这话半真半假。
宋君君猜想,是太师那日听了她说的话,她又拿先皇后劝了太师,太师应该有所动容了。
三人踱步走到面朝街巷的那一边,正闲聊着呢,宋君君偶然低头一看,发觉太师正立在街巷之中,聚精会神的,不知在看什么。
宋君君正要去喊他时,太师也恰好抬眸,朝她们看去。
太师借此机会,再度与宋君君对坐共饮。
宋君君环顾着茶室,古朴清幽,闹中取静,全然不闻街坊中的熙熙攘攘。从窗子望出去,刚好还能看见皇宫巍峨的一角屋顶。
“你方才凝望的,便是这家茶楼?”
“是。”太师闻着茶香,淡然点头。
宋君君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当即便低声问太师:
“你与先皇后……也来过这儿?”
“没有。”
闻言,宋君君莫名松下一口气。
那一日太师将她认错,她事后便想,太师与先皇后,究竟是不是那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只是怎么算,二人的年龄、身份,似乎都相差太多。
“你见过她吗?”
太师忽地抬眼,问宋君君。
“啊?”宋君君一时懵然,怔了一怔,反应过来,太师口中的“她”,是指的先皇后。
“我怎么可能见过她?我们宋家,从前都很少出入宫禁的……我只见过她的画像……”
也许某年宫宴见过,可二人从无交集,仅仅只是字面意义上的见过,也不是太师真正想问的。
“天下太平,国富民强,是她的心愿。”
太师低着头,看着杯中浮浮沉沉的茶叶。
“你总问我心愿,她的心愿,便是我的心愿。”
太师自顾自地说着,似乎并不期待宋君君说话。
“太子妃一定很好奇我与她的关系……”
好嘛!说到重点了!
宋君君坐直了身子,洗耳恭听,不敢打扰他。
太师抚着膝头,脸上挂着淡淡地笑。
“她于我,是恩师,是长辈,是领路人,也是知己。”
太师神情格外虔诚,提到“知己”二字,眼中才有些神采。
“她临终时的遗憾,就是不能见到天下真正的安定,不能得见国富民强……”
太师说着,回想起先皇后,眼中似有泪花。
宋君君从林余的眼中窥见此番情绪的复杂,心中亦有崇敬。
“如今海内清宁,虽说她无缘得见,但有太师您,也算是另一种见到。太子并非庸才,先皇后若是能看见如今的太子,一定心有安慰。太师,其实,她的心愿,你和太子,已经替她做到了很多了。”
宋君君说这些,就是希望太师能更多地为自己考虑,这么多年来,人人都说,太师年少便名满天下,是少有的济世之才,他是如星月一般的人物。
可宋君君去过太师府的,那里总是灰扑扑的,满院的修竹翠柏,却更显清冷孤绝。
如今宋君君更加明了,太师其实一直都是为了先皇后的心愿而活。
他比太子年长不过十岁,如兄长一般,时常辅佐在侧。
平衡朝政,纠察贪腐,盯着朝野上下,也有太师的一份辛劳。
他什么都做得极好,为人谦和温润,一以贯之的严谨,规行矩步。却唯独忽略了自己。
宋君君曾问过他,且不说国泰民安何其困难,若是真的海内安宁,国富民强了,那之后呢?那之后他又当如何?
他答不出来。
宋君君敬佩太师多年来的持之以恒,但也心疼他,只是希望他能在呕心沥血时想想自己罢了。
即便是先皇后,也不想自己临终时的残念,困住眼前的青年一世吧?
“不知太师如今的心愿,可还是从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