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可此时他眼中迸发的坚定，却是许多成年人也不一定会拥有的果决。
这让任何人都无法怀疑，他此时对于报仇这件事情的迫切与坚持，也不得不让人感到动容。
特别是他说出的那一句话，让江语棠无法忽视这样一个孩子。
“你说你知道是谁杀了婆婆，是你见到他了？”
虽说江语棠是这么问的，可对于此事，她所想到的也只是少年或许会有所猜测。
毕竟这背后的人下了如此死手，就绝对不会让人活着看见他的容貌。
如果少年真的跟他打了个照面，那么必定会遭到毒手，而不是困在这火海之中，等待老人家去救援。
然而少年却语气坚决，垂在身侧的拳头攥的很紧，咬牙一字一顿说道：“我见过他，放火的时候，我在的。”
江语棠听到此处，不由为之一惊，忙问道：“你怎么会见过？他可看见你了？”
“他看见我了，他还笑我，当着我的面离开。若不是婆婆进来救我，我已经死在那场火里了。”
少年说的十分笃定，并不像是撒谎，然而江语棠还是很难相信，他会面对面看见过凶手。
只不过怕伤了孩子的心，她只是试探着问道：“会不会是你看错了？”
少年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并不觉得，自己不会相信，是一件多么让他恼火的事情。
他甚至能够理解江语棠究竟在考虑什么，此事便与他解释起来。
“昨天晚上，我闻到一阵十分奇怪的烟味，平日我从来都不会在子时之前睡的，可昨天晚上却睡得很早。等我醒来的时候，火光已经烧的很旺了，我怕弟弟妹妹们出事，就喊他们起来可是他们都起不来，不管我怎么叫，都没有办法。”
少年吐字十分清晰，即使现在满腔都是怒火，却也依然能够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的十分清楚。
江语棠也知道了，或许那人就是确定这几个孩子不可能逃出火海，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先离开，而不是冲进来解决少年。
可对方如此笃定的前提之下，老人家又为何能够将他们都带出来？
诸多的疑虑在脑中盘旋，一时之间，江语棠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来。
然而再想要细问，少年却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可见他所知晓的也就只有这些。
江语棠到底还是不忍心继续追问，毕竟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让他不停的去回想如此痛苦的事情，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于是他拍了拍少年的头，温柔的说道：“去跟婆婆道个别吧，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少年听见这句话，眸色一下子就灰暗了下来，或许对他来说，别人的一句“以后”，就是遥遥无期的口头承诺。
作为一个懂事的孩子，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识趣的离开，可是婆婆对他的养育之恩，他是终身都不能忘的，如今却不能给婆婆报仇，于他而言就仿佛是天都塌了下来。
他的拳头几乎攥的发抖，浓黑的眸子就这么直直的看着江语棠，仿佛是不愿意屈服于命运的小兽。
“你不愿意帮忙，是吗？”他质问道。
江语棠也并不觉得气恼，只是无奈，却依旧与他耐心的解释道：“婆婆走了，自然需要尽早入土为安，我只是想你去看看她，免得以后一定会后悔。”
“那婆婆的冤屈呢？”
“我与你说了，这件事情，之后我会给你答案。”
少年眼眶通红，一直憋在眼睛里头的泪水，终究还是变成了豆大的颗粒，从眼眶中滚落了下来。
“你们这些大人总说以后，可这个以后，又是多久以后？你不过是想打发了我，舍了这些麻烦，然后继续回到你的黄金窟里头，过你的好日子去！”
说到末尾，他几乎是低吼出来。
然而他或许又觉得，在旁人面前掉眼泪，是一件极其脆弱又懦弱的事情，所以他拿粗布衣袖狠狠的擦了一把自己的眼睛，坚定的转过身去。
江语棠只觉得惊讶，忙拉住了他，“你要去哪？”
少年却头也不回，“你既然不愿意帮忙，就别拦着我，我自己去找。”
“你要去何处找？难道人家会等在哪儿，让你自己找上门去吗？”
“那我能怎么办？！我的命就是婆婆救的，她将我养到这么大，也为了救我而死，我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舍弃她？！我能够认得那双眼睛，哪怕是跑过天涯海角，只要我见到他，我一定能够认得出来！”
他这一句话，就几乎是将自己的一生，都捆绑在了“报仇”这两个字上。
可是天大地大，想要在一个城镇之中，找到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也不容易，更何况还是天涯海角？
少年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很明显就是没了别的办法。
他又何尝不是无力的？他也不过只是个十岁的孩子，他连养活自己都很困难，更何况，杀害老人家的势力，也不是他能够轻易抗衡的。
江语棠也是无法，只能承诺道：“我一时半刻不会走，婆婆也托过我照顾你们，所以放火的人，我一定会去查，你且去送婆婆最后一程，其他的事情，之后我们再说。”
少年听见了这句话，终于还是不再坚持，扭头冲进了屋子里，跪在了老人家的床边。
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即便懂事了些，也依旧无法从失去至亲之人的痛苦之中挣脱出来，也无法保持克制与隐忍。
于是从一开始的小声哭泣，到最后的放声大哭，整个屋子里头几乎都乱了套，每个人破破烂烂的袖口之上，多或多或少沾着一些老人家身上的鲜血。
即便他们已经小心翼翼，不去触碰到那些伤口。
江语棠在旁边瞧着，只觉得心中不是滋味，眼眶也微微泛红。
她不由得在想，这场权力的纷争，到底还要死去多少无辜的人？
明明他们都不想要弄权，他们只是想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