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愿意放下身段,昨天晚上有感而发与她说了这么多,今儿个一早又推了各宫娘娘们的请安,就说明她对秦颂安的重视,远远超于她的那点重规矩的心思,以及爱面子的性情。
这也是江语棠敢赌这一把的原因之一。
就在跟了太后许多年的嬷嬷都觉得,她这次拿乔是踢到铁板的时候,却忽听太后轻嗤了一声。
“那倒是会拿捏哀家的心思。”她意有所指地说道。
语气一个变化,就说明态度的转变,江语棠知道自己是赌对了。
不过此时她也没有说好话,来否定自己的这小小算计,而是从容地应了下来。
“妾身拿捏的不是太后娘娘的心思,而是娘娘那一颗对孩子的拳拳爱护之心,做母亲的,总是会为自己的女儿降低自己的底线。”
这话是真的说到了太后的心坎儿上。
诚然这么多年,太后知道自己对秦颂安这个女儿是有愧的。
但作为一个母亲,身份将她架在了一个高处,比起反思自己究竟对不对得起自己的女儿,她更能想到曾经为孩子们付出的心血。
想想自己尽力在这深宫之中将孩子们护佑长大,她便长长舒了一口气。
“做母
亲的,总是记挂着自己的孩子,这也是无法。”太后叹道。
江语棠也没反驳,“太后娘娘的心思,颂安姑母也一定知晓。所以不仅您挂念着她,她也一定挂念着您这位伟大的母亲。”
“行了,知道你嘴甜,倒也不必一直在这儿与哀家说好话。哀家且问你,若是哀家这儿写信,你能否将信送到她手上?”
听得此言,江语棠自然是点了点头,“妾身大致知道颂安姑母主在何处,太后娘娘的信件,妾身定会派人送到她手上去。”
这一早上说了那么多,太后自觉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也就不再计较她刚才还说自己不知秦颂安落脚在何处的事情。
于是给姑姑使了个眼色,后者便是会意,铺开了笔墨,准备为她代笔。
江语棠瞧了瞧姑姑,又瞧了瞧那端坐在椅子上,拿着手炉,也不知在想什么、却一点也没有动笔迹象的太后,一下子便明白过来。
“太后娘娘不自己写吗?”她问。
姑姑以为她是不懂规矩,抢在太后说她之前,先是开口与她解释道:“娘娘们写信,一般都是奴婢等人代笔的。不过具体写什么,还太后娘娘做主。”
“即便是对
自己的女儿,也需要旁人代替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吗?”她似是不解,又像是明白,明知而故问,“妾身不懂宫里的那些规矩,难道身居高位,便连笔也碰不得了吗?”
姑姑还能怎么说?
毕竟就算她表面上再不明白,这种话问出了口,也多少有些针对的意思。
于是也只能询问地看向了太后。
若是放在江语棠一进门的时候,太后怕是一定会为这种话与她争论几句,但此时已经没了那个心思。
所以摆了摆手,是以姑姑退到一旁,自己则是放下了手中的手炉,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始动笔。
可“颂安”二字还没写完,江语棠却又上前来,稍稍遮住了纸。
“太后这么写的不对。”她道。
这一早上被她否定了这么多次,太后都快气不起来了,相比于自己的威严受到了侵犯,则更好奇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哀家才写一个字,你就说不对,难道哀家要写什么,还得听你一个字一个字地吩咐?”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江语棠递来信封,对太后说道:“太后娘娘最初落笔的地方,应当是信封上'吾儿亲启'这四个字。”
此言一出,太后微
微一愣。
写信从来就没有什么先后顺序的规矩,更何况还是与自己的亲人之间,就更没有那些要求。
可若是按照江语棠的说法,最初写下了“吾儿亲启”这四个字,便会让人心中稍稍柔软一些。
此后字里行间,大抵都会更加温情。
太后明白了她的用意,也不过再计较她的僭越,一笔一划写下了那四个字,尽力用自己最温和的语气,问及秦颂安的近况。
或许没有去承认自己的错处,却也算是现如今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太后有许多话想说,但写到信里,也就那么几张纸。
而自始至终,江语棠都不曾再开口打断,只是十分细心地为她续纸研墨,一副十分乖顺的模样。
“写完了,你瞧瞧,可还有哪里要改的地方。”
太后索性破罐子破摔,把信纸递了过来给她检查。
江语棠方才已经看过了全程,可此时还是卖了个乖。
“太后娘娘不管写了什么,都是对颂安姑母的一份关心,哪里是妾身能够插手修改的?”
她晾好了墨,待干透之后塞进了信封之中,仔细折好。
“太后娘娘放心,若有来信,妾身定会第一时间送到您这儿来。”
她说道。
太后这才算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一想起这一早上的折腾,只觉得哭笑不得。
“以后若是次次写信都这么麻烦,哀家倒是不如自己派人送去,也好过被你折腾。”
江语棠也是笑了笑,“能帮上太后娘娘的忙,也是妾身的福气,太后娘娘可不能把这份福气给收回去了。”
太后听着却觉好笑,指着她跟姑姑笑骂道:“你瞧瞧她这张嘴,还真是好话坏话都让她给说了。”
姑姑也是抿着唇笑,并不做评价。
也就是吃个早膳写一封信的工夫,那头秦恪与皇帝就聊完了事情,此时刚好能来接她。
他们彼此见对方都好好的,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内宫毕竟不好久留,二人这便告辞准备离开。
或许是因为秦恪在身边的缘故,江语棠抓着他的手,也生出了些勇气来,转头面向太后,说了方才自己不曾出口的话。
“妾身先前听颂安姑母说过,她写了许多信想要送来给太后娘娘,可一概都没有得到回应,所以渐渐从写了不发、到彻底不写,这过程中竟也积攒了整整一箱子。其间费了多少笔墨妾身不知,可大概是太后娘娘今日写的千倍万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