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成双微微怔了怔。
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她以为，他会责怪她伤害了安柔。
也以为，他亲眼看到她打人，会觉得她心狠手辣。
没想到，他会那么信任她，甚至不需要问理由。
安柔无法相信，厉云霆居然会这么向着纪成双，哭着说：“云霆，明明是她打了我，你为什么还帮着她呀，我摔得好疼，都站不起来了，你来扶我……”
厉云霆淡漠地说：“自己起来，是你先招惹的她。”
说完，他转移视线，凝着纪成双的脸，声音调柔问：“疼吗？”
换做平时，纪成双会直接摇头说不疼。
但安柔在这。
她心里那点斗志被激起，故意说：“可疼了。”
“让你以后还动手。”厉云霆嗔怪道，继而给她吹掌心。
动作温柔地，让纪成双心里好暖呀。
他眉眼低垂，睫毛又黑又长，在眼睑上覆下一层阴影，精致的脸庞丰神俊朗，绝世无双。
明明那么高冷矜贵的一个人，此刻却细心呵护着她。
她甚至产生了一秒的错觉，认为他是爱她的。
厉云霆吹了吹，声音温柔地问：“还疼吗？”
纪成双眉眼弯起，笑容甜美，像有星星似的，“有老公疼，手就不疼了。”
厉云霆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小心思，配合地说：“你是我老婆，我当然要好好疼你了，不疼你，疼谁？”
纪成双抱紧厉云霆的手臂，微微仰头看着他，脸上洋溢着甜蜜。
她开心地说：“老公你最好了。”
看见这一幕，安柔震惊不已，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们这个样子，哪里像是要离婚。
明明就是热恋期嘛？
安柔一下子绷不住了，眼泪像掉了线的珠子，拼命往下掉。
“云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安柔恨恨跺了跺脚，捂着嘴，哭着跑开了。
人一走远。
纪成双松开手臂，脸上的笑容随即消失，恢复了以往的淡然。
她客气地道谢：“刚才谢谢你配合我。”
对她而言，最难得的就是尊严了。
仿佛身边，无处不在都是对她的嫌弃。
她的出身更像是罪大恶极似的，不断被人嘲讽，厌恶。
厉云霆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想起这是医院。
纪成双看着他，几分诧异，“你怎么会在这？”
厉云霆眸色暗了暗，“离婚协议，我拿来给你。”
既然她决定要离，他不想自私地拖着。
他们离婚后，她就会跟做梦都喊着的阿然在一起。
她在他身边照顾了三年，是时候放她走了。
纪成双看他两手空空，脸色疑惑。
厉云霆伸手揉揉她的脸颊，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看把你急的，协议在车上，方便一起吃午饭？”
纪成双没拒绝。
他们去了医院附近一家中餐厅。
坐下后，纪成双下意识勾选他爱吃的菜。
厉云霆瞟了眼，又改成了她爱吃的。
服务生看了看纪成双，又看了看厉云霆，拿着菜单，挠着后脑勺，一脸困惑地走了。
吃完饭。
上了车。
纪成双看一眼离婚协议内容。
他们没有孩子，他之前已经给了她很大一笔钱，协议里面，却还是出现了一项巨额财产分配。
除了浅水湾的别墅归她，还有他名下私人账户里的钱，又给她分了以五开头的九位数。
纪成双瞠目结舌，“太多钱了，我不能要。”
厉云霆伸手，把她额头的发丝撩到耳朵后，眼神几乎腻出水来，“拿着吧，那点钱算不了什么，多点钱留在身边才有安全感。”
如果顾辛城的家人敢欺负她。
起码，她还有钱。
纪成双鼻子一酸，眼睛微微发热。
好好的男人呀。
对她温柔又贴心。
除了没有爱情，他给的宠爱，丝毫不比十六年前少。
青涩时滚烫在胸口的感觉，至今仍觉得温暖。
她垂下眼眸，心里五味杂陈，“好。”
她太了解厉云霆。
他要给，就算她不要，他也会强塞。
看她签完字，厉云霆眼神一痛，声音沙哑地说：“以后我们成双，终于解脱了。”
纪成双抬眼凝视着他，眼眸里水雾氤氲。
她的心好痛，像是被人掐住了，难受得要命。
厉云霆眼底情绪克制，唇角微扬，却无半点笑意：“记得一定要幸福，需要帮忙的时候尽管找我。”
纪成双木讷地点头。
她好想哭。
好舍不得呀！
甚至想告诉他，不离了。
我们不离婚了。
就算不爱她也没关系，只要他们能好好地在一起就足够了。
但想起厉湛弘说会放弃他什么的。
纪成双生生把情绪逼回去，笑着点点头：“你也是，要幸福。”
厉云霆喉结滚动，半晌才应道：“好。”
回到医院楼下。
停了车。
纪成双解开安全带，想起什么来，对他说：“保险柜里的玉镯，你帮我还给姑姑吧。”
姑姑说，要给玉镯找个合适的人。
如今，快要离婚了，她没理由还霸着。
厉云霆眸色凝重，“姑姑送给了你，你就留着吧。”
纪成双苦涩地笑笑：“不了，留给适合佩戴的人吧。”
厉云霆脸色微微一沉，眼底划过一丝痛色。
半晌，才嗯了一声。
“你呀，还真是什么都不想要。”厉云霆无声笑了笑，握紧她的手，眼神渐渐变得隐忍深浓，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一下又一下。
纪成双不说话，由他握着。
厉云霆一边摩挲，一边说：“以前你一直照顾我，我都没怎么照顾你，你就要离开了，想想，还挺对不起你的。”
纪成双心里一阵阵酸涩，脸上却笑着说：“怎么会，我现在已经是个富婆了，还是你给我的。”
厉云霆抬起漆黑的眸子，眼神万般宠溺，他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个小财迷。”
纪成双也笑。
她每笑一下，心就痛一下。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她就不用那么痛，也不至于那么无力，那么痛苦绝望。
厉云霆伸手，将她拉过来，抱住。
她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头顶传来他低沉隐忍的声音，“保重。”
纪成双如鲠在喉。
眼睛瞬间湿润了，双手抱紧他，哽咽地说：“你也保重。”
三天后。
纪成双从电视台出来。
厉婉心电话打进来，语气亲和地说：“成双，我想你了，我就在你们电视台附近，抽空一起吃顿饭？”
纪成双心里一暖，应道：“好，我过去。”
厉婉心发来定位，纪成双前往。
这是一家位于商场，名气火热的网红打卡餐厅。
下午四点，人还很少。
纪成双被服务员领到厉婉心的餐桌。
她乖巧地喊道：“姑姑。”
“来，快坐，看看吃点什么。”
“我都可以。”
“那我点了，能吃辣吗？”
纪成双点点头，“能的。”
很快，厉婉心点好了。
一份招牌酸菜鱼，还有一份小炒黄牛肉，再加一两道爆炒素菜。
纪成双心里还挺诧异，她会吃这些。
厉婉心看出她的想法，笑说：“偶尔换一换口味，再说，你们这些小年轻喜欢吃，尤其是清清。”
纪成双眉眼含笑，“最近这个品牌的酸菜鱼挺有名的，朋友圈里很多人都在打卡。”
“可不就是，所以找你来尝尝，我年纪虽然大了，但也要与时俱进。”厉婉心气质端庄优雅，却自我揶揄着。
有她在，连餐厅都显得更高档了。
纪成双唇角漾开波纹，一直笑着。
厉婉心顿了顿，从名贵的包包里拿出红色的方盒子，推到她面前，“云霆把这个交给我的时候，我把他骂了一顿，成双，姑姑早就把你认作最适合的侄媳妇，这一枚手镯，没人比你更有资格。”
厉婉心这一番话，发自肺腑。
纪成双鼻子一酸，心里暖暖的。
她忍着眼泪，感动地说：“姑姑，谢谢你这么认可我。”
厉婉心打开盒子，拿起她的手，又拿出手镯，亲自给她戴上。
纪成双震惊，“姑姑，我和云霆要离婚了。”
“你真的想好要离婚了吗？你真的舍得就这么放弃你们的婚姻吗？成双你可知道，有些事情是要争取的，婚姻亦是如此。姑姑不是要干涉你的决定，对我来说，早把你当成了一家人，就算你最后真跟云霆离了婚，你也是姑姑的家人，这一点，永远不会变。”想起一些旧人往事，厉婉心无声叹口气，脸上浮起淡淡的忧伤。
闻言，纪成双再也绷不住，眼眶瞬间盈满泪水，凶猛地掉了下来。
顺着脸颊，滑到下巴。
尽管厉湛弘和杨琴他们，对她各种嫌弃厌恶。
可爷爷和姑姑，还有清清，一直真心对她。
戴好手镯，厉婉心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心疼极了，“傻丫头，别哭，只要是你认为对的事情，那就去做。”
顿了顿，她看着纪成双，语重心长道：“只是姑姑更希望，你能随心所欲，不要顾虑太多，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是一辈子了。”
这句话，犹如千斤重。
重重压在纪成双的胸口。
她也想像姑姑说的那样，随心所欲。
可是，她却更害怕，他所爱之人不幸福。
如果他真心爱安柔，她不愿意他为了责任，而留在她身边。
厉婉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云霆这几天在国外处理公务，在他回来之前，你再好好想想，好吗？”
纪成双微微颔首。
吃完饭，厉婉心回去公司了。
纪成双一个人在商场闲逛，说是逛，其实什么都没看，只是随便走一走而已。
走着走着，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嘲讽的声音：“呦，都要离婚了，还有这闲工夫出来逛街，看来云霆给了你不少钱呀。”
冷嘲热讽的声音，听得她头皮一阵发麻。
一股厌恶感，瞬间从心底弥漫开。
纪成双扭头去看。
安柔穿得珠光宝气，全身上下都是名牌，打扮得比以前更夸张，恨不得把所有高奢配饰戴在身上炫耀。
她踩着高跷，身材一扭一扭地来到纪成双面前。
双手抱胸，对纪成双毫不留情地嘲笑着：“一个乡下丫头，凭着三年的青春，就能得到那么多钱，可真会算计！”
纪成双淡漠地说：“什么样的人，就用什么眼光来看待事情，安小姐就是抱着算计的心，接近云霆的吧？”
安柔的脸色瞬间变得恼怒，“你胡说八道什么？我跟云霆相爱多年，要不是三年前出了点事，根本轮不到你这个替身。”
纪成双的心脏像被尖锐的刀子，划拉了一下。
一股疼痛瞬间在心底弥漫。
替身两个字，对她而言，杀伤力极大。
安柔看得出她难受，得意洋洋道：“对了，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恢复了陆家千金的身份。很快，我就会跟云霆结婚，到时候，我和他的婚事就会公布全世界，想想你还真是可怜，结婚三年，至今没人知道你是他老婆。”
这些话太刺耳，太扎心了。
别说没有婚礼。
就连领证，连个最基本的结婚证都没有。
想到这些，纪成双的心难受极了。
她承认，她输了。
光是这一点，她便输得彻彻底底。
纪成双皱了皱眉，尽管心里难受，可脸色仍然清清冷冷的，“你一个私生女，又能比我多高贵？如今因为家族联姻，你还挺骄傲。”
话是这么说，可她心里嫉妒极了。
她不是嫉妒她能有个好出身，而是嫉妒，她以后能陪在他身边。
那是她心心念念的梦呀！
安柔眼神一狠，抬手狠狠打了她一巴掌。
打完了，她冷冷道：“这一巴掌是我还给你的，告诉你，我好歹能凭着这个身份跟他结婚，而你，只是个乡下丫头，永远上不了台面的低等人而已！”
她目光挑衅地看着纪成双，声音充斥着警告：“纪成双，你给我听着，以后离他远点！”
这一巴掌，打得纪成双感觉身体乏力，瞬间没了往日的战斗力。
那些侮辱的字眼再刺耳，却也是事实。
以她的身份，面对庞大的厉家，的确上不了台面。
安柔看她没有还手，更嚣张跋扈地嘲笑了起来，“瞧瞧你这个样子，真可怜，你就应该回到乡下去，而不是在这里痴心妄想！”
她一边说话，一边戳着纪成双的胸口。
纪成双感觉心脏剧痛。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将她吞噬。
就在她无可奈何的时候，一道挺拔的身影疾步而来，扣住安柔的手指，反手一扭，紧接着将她甩开。
“你别碰她！”高大挺拔的身影护在纪成双面前，气质出众高贵，夺人心魄。
安柔感觉手指都要断了，痛得直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