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拜见太后。”

“拜见太后。”

在众人的行礼声中,身着华服的女子急步而行,纵然孙子都已到学龄,她的面容却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蛾眉淡扫、朱唇似樱,虽然因为着急导致发饰叮铃作响,但丝毫不损其美人姿态。

只是作为一国的王太后,如此不顾形象,到底有些不太妥当。

众人一边正身,一边心里吐槽,还有个别忍不住的偷偷歪眼向赵姬看去,眼角眉梢都是八卦的意味。

才下马车不久的赵姬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跟着她的奴婢也不敢说,是以注意到一路卫兵、宦人奇怪又灼热的眼神,她的眉头不由一蹙。

但此刻也顾不上想太多,看着肩膀被按住的嫪毐,她下令:“放开他。”

卫兵看向不远处的嬴政。

在赵姬径直走向嫪毐时嬴政的脸色便淡了下来,而对方完全不顾他这个秦王的威严,仍像过去那般发号施令,也成功让他的声音带上了冷意,“母亲,您舟车劳顿归来,便先回甘泉宫休息,勿再为此间之事烦忧。”

大半儿注意力都在情人身上的赵姬完全没意识到儿子的声音有什么不对劲,“我不走,在雍城时我听人说长信侯叛乱,他这几年都跟在我身边,哪里有这个时间,定是别人的诬陷,政儿你可不能信了别人的挑拨之言。”

吕不韦觉得自己为给嫪毐开脱找的理由已经够牵强了,没想到赵姬更过分,直接从受人挑唆到了被人诬陷。

他在袖中默默竖了下大拇指,旋即脚步飞速后退,免得别人血溅三尺时脏了他的官袍。

看着赵姬执拗的美丽面孔,嬴政攥紧了定秦剑的剑柄,“母亲的意思是,在寡人加冠之时趁机杀进王城的人不是嫪毐,杀了守城官员的人不是嫪毐,挟持扶苏之人也不是他,派刺客刺杀寡人者更不是他,都是别人诬陷,对吗?”

越说他的语气越重,瞳眸也似被寒冰笼罩,不见一丝温度。

对方话里的质问之意太过明显,赵姬此刻才看向自己的儿子。他似乎比上次高了些,像座巍峨高山般站在那里,目光死死盯着她时,威势比之其父更甚,竟让她忍不住心中一骇,说话的语调也弱了一截,“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长信侯常日与我待在雍城,应当没有时间去叛乱,许是别人借着他的由头,才……才”

在亲儿子的目光逼视下,她有些编不下去了,卡顿了许久都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但嬴政已经确定了母亲的态度。

哪怕嫪毐要杀他,母亲竟然都想保住对方的命。

真是可笑啊,一个低贱的情夫,在母亲眼中竟比亲生儿子还要重要。

嫪毐终于找到了插话的机会,压低声音道:“太后,王上要将我收监大牢,不打算现在处置我。”

赵姬懵了:“啊,怎么会,你犯的可是……”

嫪毐:“太后!!”

他提高了声音,如同平地一声雷,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赵姬的话也被打断,她霎时便有些委屈,但知道自己可能坏事了,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生硬地转移话题,“政儿,这里的事情我不便参与,一路过来我也累了,便先回甘泉宫了。”

看着母亲对他人言听计从的模样,嬴政闭了下眸,再度睁眼时里面只剩锐利,“母亲方才都不急,此刻又急什么,您在雍城时想必也看过这空中光幕,它此刻又出现在咸阳,还说及您与仲父、嫪毐的一些旧事,此事被全城之人观摩,于王室名声不利,便请母亲解释一二,以正王室清名。”

仲父、嫪毐、王室清名几个词叠加在一起,霎时便叫赵姬白了脸,她急急看向光幕,同时道:“政儿你勿信这些后世之人信口雌黄,早年我虽与相国有些牵扯,可嫁于汝父后便与他再无过多联系,长信侯更是无稽之谈了,他可是宦人,我与他能有什么关系。”

丝毫不知异时空正在上演的大戏,车筱筱说完吕不韦的一生,一眼就看到了直播间熟悉的粉丝昵称,以及熟悉的胡言乱语。

她讲吕不韦的时候已经刻意跳过了对方的风花雪月,没想到这位粉丝再度以一己之力带歪了直播间,她很心累,但还得解释。

[我看宝宝们的发言各持己见,那我就来说说吕不韦、嫪毐还有赵姬之间的隐秘二三事吧,他们的关系很好理解,吕不韦和嫪毐就是赵姬的前前任和现任嘛,现任还是前前任献给赵姬的。]

[秦庄襄王去世后,赵姬与吕不韦旧情复燃,偷偷私通,而随着始皇长大,吕不韦怕事情败落惹祸上身,便让嫪毐假装宦人进宫,赵姬很喜欢嫪毐……]

赵姬已经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明明天气不冷,她的背脊却窜上来一股寒意,冷到她的牙齿都在打颤,“政,政儿,此,此人是在胡言乱语,我与,与嫪毐绝无任何关系。”

听着母亲不时停顿,毫无底气的言语,嬴政勾唇,“是吗?但寡人那会儿似乎听见嫪毐自称是寡人的假父,母亲又作何解释?”

情浓之时赵姬也听嫪毐说过此言,但没想到对方会说到嬴政跟前,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了,只能略带乞求地看着自己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子,“政儿……”

嬴政想再逼问的,但幼时母亲求别人不要伤害他时的眼神与此刻一模一样,对视许久,他攥着定秦剑的手指松了,声音也有些无力,“母亲,你累了,先去休息吧。”

知道自己的感情牌打成功了,赵姬顿时松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旁边,她小声问道:“那嫪毐……”

男女之欲再正常不过,嬴政可以原谅母亲,但不代表可以原谅妄图动摇秦国基业的嫪毐,所以他忽略了赵姬的话,吩咐一旁的奴婢:“送太后回甘泉宫。”

经过这一遭,嫪毐已经不确定自己的一线生机是否还存在,吕不韦一直沉默,大概率是靠不住了,眼看赵姬也要被强行送走,他不由焦急出声,“王上,臣在宫中就是宦人,哪里有谋乱的理由,都是受人蒙骗才做出了大逆不道之举,您就饶……”

他的话还没说完,那道女声正经的声线却突然一变,带着些许吐槽意味道:

[其实说起来,嫪毐会叛乱大概就是两个儿子给他的勇气吧,但他也不想想,虽然那两个儿子与始皇同母异父都是赵姬生的,但秦国跟他们有个毛的关系啊,也不知道做的什么异想天开梦,还想扶持自己的儿子当秦王。]

这话的信息量巨大,砸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宫门口。

急急赶来的茅焦本来是怕嬴政气急伤母,影响秦王的名声,所以来劝谏,但现在,他的脚步怎么都迈不动了。

而他不远处是同样赶来的老宗正,老宗正主要管理王室亲族的事务,他年纪大了,性子最是迂腐,哪怕今晚已经受了很多刺激,但太后与假宦人育有两子的事情还是再度刺激到了他,他两眼一翻,竟是晕了过去,嘴里却还在忍不住喃喃:“不成体统,不成体统啊……”

茅焦连忙扶人,也没有功夫再往里走了。

所有人震惊的时候,只有嫪毐双膝一软,滑落在地。

因为他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