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惊愕之时,最上方的嬴政却是冷笑一声,当即下令让昌平君和昌文君率兵前往咸阳捉拿叛贼。
看看已领命而去的卫兵,再看看上头明显心情不愉的嬴政,吕不韦一时之间还真不知该不该继续开口。
而在他纠结犹豫之时,直播间也被这个问题带歪了。
【遥望盛唐:我我我!!我先来回答!我觉得是!你们想想始皇未亲政时吕不韦可是独揽大权,明明能篡位自己当皇帝,他却不这样干,除了对方是亲儿子这一个理由,还能因为什么啊!】
【工地工作,专业抬杠:我也觉得是,史书不都写了嘛,赵姬是怀孕后才被嬴异人抢走的,抢人家爱妾,戴绿帽子也活该。】
【坐等女皇:啊这,这件事好像也没有定论吧,你们如此笃定真的好吗?】
弹幕一个比一个说得确信,少有的质疑也很快被刷过去了,搞得吕不韦都怀疑起了自己的记忆。
当年他将王太后献给子楚时,她怀孕了?
思及此处,他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上方,未料上头的人像是忘了此刻还有人谋反一般,视线看着他,甚至还饶有兴味地问:“寡人也甚是好奇,仲父真乃寡人亲父吗?”
一听这个问题,霎时更多人的视线移到了吕不韦身上,不敢移的也拼命竖起耳朵,想要一听王室秘辛。
吕不韦自然注意到了众人八卦的眼神,暗暗咬牙后才道:“禀王上,臣确保绝无此事,您乃是太后足月而生,绝对是先王亲子,此异物上所言皆是后人猜测,不可信。”
不管真相是什么,他此刻肯定得否认,脑子坏了才承认。
但今日仿佛冲撞了哪路神仙一般,在他话音刚落之时,就听到蒙武疑惑地问:“相国方才不还说这是神迹,上头的言语也是神言,现在怎么又成了后人之言?”
吕不韦:“!!”
他说是神言了吗?明明是蒙武这个莽夫所言!竟然又篡改他的发言,还无中生有!
他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蒙武就是想要他吕不韦今日死在此处!
越想越愤怒的吕不韦正想请令王上把蒙武这个莽夫叉出去时,车筱筱关注到了突然增多的弹幕,暂停了自己讲的内容。
[看来大家对始皇的身世都很好奇啊,但这个事情确实没有定论,关于它的记载可见《史记》,《吕不韦列传》中说:“吕不韦取邯郸诸姬绝好善舞者与居,知有身。子楚从不韦饮,见而说之,因起为寿,请之。吕不韦怒,念业已破家为子楚,欲以钓奇,乃遂献其姬。姬自匿有身,至大期时,生子政。子楚遂立姬为夫人。”]
[简单来说就是吕不韦知道赵姬有孕,但他已经为嬴异人破费了很多财产,不能此刻与对方撕破脸,所以还是将赵姬献给了异人,而赵姬也隐瞒自己身怀有孕的事情,后来生下儿子,取名为政。]
此言一出,众人霎时哗然。
而嬴政的关注点在赵姬隐瞒自己身怀有孕上,想想那人放荡的作风,真是令人生不出丝毫惊异之心。
见嬴政冷下眼神,吕不韦以为是因为自己,连忙高呼:“王上勿信啊,臣发誓,那劳什子书上所载内容臣绝未做过!”
眼看事态即将失控,有些人仍保持独善其身的原则,有些与吕不韦交好的官员忍不住要站出来时,那道女声又口风突变。
[但是,同样是《史记》中,《秦始皇本纪》开篇便说:“秦始皇帝者,秦庄襄王子也。”同一本书上有着相反的论调,所以我们还是别太笃定地认为始皇就是吕不韦之子吧。]
一听这话,吕不韦心中大喜,“王上,此言才为真实情况呐,您就是先王之子,任谁也无法更改。”
底下的人神色诚惶诚恐,嬴政看了好一会儿,忽然笑了,“寡人自然知晓先王乃寡人亲父,不过是与仲父玩笑两句罢了。”
吕不韦不信嬴政只是在开玩笑。
今日过后,王上便要彻底亲政,而之前的许多朝政都由自己决策,王上怕是在借此敲打他。
思及此处的吕不韦也跟着一笑,只是笑容带着点儿嗔怪的意味,“王上您可真是吓死臣了。”
嬴政没再对他说什么,看了一眼光幕,又看往咸阳的方向,下令道:“留五百人在此看守神迹,其余人随寡人回咸阳。”
不论此物真是神迹还是有人装神弄鬼,他不可能日日夜夜待在此处,着人把守便可。
说来嫪毐真是好大的胆子,不但谋反,还挟持了他的长子,卫兵捉拿他之日,便是他的死期。
与此同时。
咸阳城章台宫。
一着素白小袍的稚童被麻绳捆绑,扔在角落里。他看上去不过两三岁的年龄,一双黑黢黢的大眼睛不停张望着周围,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不敢置信。
他明明已自尽而亡,连魂体都飘荡了数日,为何会?!
这是梦吗?梦里他又回到了咸阳?
但那些人是谁?
嫪毐叛乱时扶苏的年龄太小,对他没有什么印象,所以看着那边一脸兴奋的男子,他只是疑惑,没有过多想法。
得到玉玺的嫪毐自信心空前膨胀,自不会将小扶苏这个孩童看在眼里,不杀他只是怕秦王杀回来罢了,留着他也许还有用处。
负责宫廷守卫的卫尉竭匆匆进来,“侯爷,王上此刻怕是已经知晓咸阳的事情,不如我们先撤吧。”
嫪毐怎么会撤,拍了拍对方的肩头,他道:“我既盗取玉玺,你便该知我的目标是何物,现在咸阳已被我掌控,他嬴政远在雍城,敢不敢来,又能否来还不一定呢。”
他早做好了打算,自然也派了刺客去刺杀嬴政。
此战,他必胜,以后整个秦,便是他与他儿的天下。
雍城、盗玉玺,还有那个熟悉至极的名字……
这些字眼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什么,扶苏的小手猛然攥紧,看向王椅的位置,掌心传来的痛意昭示着眼前一切并不只是梦那么简单。
地书[1]记载,无启民居人死埋之,其心不朽,百年化为人。难道他也如无启居民一般,即便身死,亦得复生?
但为何会回到父皇尚未薨逝之时?
父皇他……
此刻又在哪里?
明明是该理智思索处境的时候,但那个人在脑海中一出现,扶苏的眼圈便忍不住红了。
但男子不可无故流泪,所以他憋住眼泪,艰难地扭转身子,想要将周围看得再清楚些,看有没有逃走的机会。
嫪毐察觉到了小扶苏的动静,当即迈步过去。
看着黑色的长靴走近,扶苏停止动作,脑海里忆起此时的事情,他想劝他们主动认罪,也许还能留得一命。
但嘴刚张开,他的脑袋一疼,人就晕了过去。
卫尉竭被吓了一跳,“你打死了他??!”
嫪毐将玉玺上的些许血迹擦尽才道:“放心,他死不了的,我有分寸,顶多就是昏个两三天。”
卫尉竭听了这话也没消去惶恐,甚至想着秦严苛的律法,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但他已经上了贼船,这个时候即便下去也是死,也只能殊死一搏。
想着他的眼神便坚定了下来。
但他的决心还没坚定几天,就收到了前方传来的情报,昌平君和昌文君已率大队人马赶往咸阳,且秦王紧随其后,军队士气大震,都等着砍他们的项上人头去领赏升爵。
看着情报上的兵马数量,嫪毐也有些怕了,最后一咬牙,“传令下去,即刻撤出咸阳。”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此刻活命最要紧。
昏迷中的扶苏丝毫不知外头的变故,待他苏醒之时,只感觉头痛欲裂,身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颠簸。
忍着痛睁开眼,却不想马蹄扬起的沙尘扑进他眼里,他霎时便睁不开眼了。
虽不能视物,但昏迷前的一切浮现在脑海中,他立马便猜到了什么。
是父皇,定是父皇回了咸阳,才让嫪毐吓得落荒而逃。
父皇,已然五载未见过他的面容,他可安好?身子是否康健?是否还能中气十足地训斥他心慈手软?
如果早知被发配上郡是永别,便是弃老师教导的君子礼仪,如胡亥小儿一般在父皇面前做尽撒娇玩闹之姿,只求待在父皇身边又如何呢。
若是吾父不亡,秦又怎会毁在胡亥手中,那些惨死的弟弟妹妹,还有刀下哀嚎的黔首。
游魂飘荡之时所见冲进脑海,扶苏霎时悲痛不已,他过分沉浸在自己的悲惨世界中,一时间都没注意马蹄声停了。直到树枝刮过脸颊,突如其来的尖锐疼痛才叫他回了神。
他忍着痛睁开眼,但眼前黑影晃动,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嫪毐压低的声音。
“别出声,让那些兵马去追别人。”
扶苏不蠢,很快便猜透了嫪毐的想法。
他脱离了大部队,父皇派来的兵马定会追着大部队而去,等追上大部队发现嫪毐不在,嫪毐早已逃之夭夭。
怎么办?他要看着嫪毐逃走吗?
若是父皇抓到他,定不会放过他。
他要杀父皇,即便是死了也活该,但……
多年所受的仁义教导与对方要杀自己父亲的恨意在心中拉扯,扶苏陷进了纠结中。
而就在他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兵马已经过去,似乎已经不需要他再纠结了。
嫪毐也高兴地站了起来,“走。”
但他话音刚落,地面便又振动了起来。
卫尉竭脸色大变,“又有兵马追来了。”
嫪毐连忙将身子缩回去,“怎么会,我明明看到昌平君和昌文君在方才过去的队伍里。”他心里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莫不是嬴政亲自来追?!”
在他说这话的时候,那队人马便近了,他们的速度慢得多,且卫兵都手持火炬,明显是要仔细搜查此处。
看着逼近的火光,嫪毐的心都提了起来,手指死死握住剑柄,不敢松懈一分。
扶苏也紧张地屛住呼吸。
卫兵沿着路旁搜寻了一阵子,火光好几次从扶苏的发髻略过去,但没有发现他们躲藏的地方。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卫兵才失望地往回走,对玄色车架中的人道:“禀报王上,此处并无发现。”
树林离车驾尚有一段距离,但“王上”二字像是一记重锤砸进了扶苏心间,他猛然抬头看向那个方向。
四马拉车、车盖之上的蓝绿纹饰在火光中亦是流光溢彩,确为秦王车架。
所以真的是父皇!
父皇他亲自追来了!
这个时候的他哪里还记得老师的教导,只想快点儿见到自己的父亲,一时半刻都不想等。
复生之事过于不可思议,也许只是上天怜悯让他能再见父皇一面,时间也不知会有多长,他若不抓住机会,可能再也无缘面见父皇。
此刻父皇近在眼前,他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但他被挟制着,以孩童的力量根本无法挣脱。
唯有一法……
想到那个方法,哪怕心情很急切,扶苏还是忍不住面红耳热。
男子汉大丈夫,他怎可,有辱斯文呐。
但车驾眼看就要离开此处,扶苏已经顾不得什么了,忍着无尽的羞耻闭眸张嘴。
孩童的哭声霎时响彻这片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1]地书:《山海经》
《山海经·海外经》:“无启民,居穴食土,其人不死,其心不朽,埋之,百年化为人,录民,膝不朽,埋之,百二十年化为人,细民,肝不朽,埋之,八年化为人。”
释义:无启国的居民,住在地下洞穴,以土为食,他们不会死,心脏不会腐朽,埋在土里,百年就可以再次为人,录民死后膝盖不朽,埋在土里一百二十年重新长成人,细民死后肝不朽,埋在土里,八年就可以长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