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8章 全家都是造反狂魔(50)

与老大夫的弟子一般的人,在长安城中还有许多。

他们或多或少都见到了那些被乱箭射死后横尸荒野的尸体,见到了被秃鹫挖空了的眼睛,见到了早已浸入泥土与大地混为一体的鲜血。

甚至,那些死尸,有些还是他们相熟的人。

就在昨晚,在前天,在数日前,他们或在街头擦肩而过,或因鸡毛蒜皮的小事争执不下,或因一点施舍而被对方磕头感激,或私下商量如何去往北地……

而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们不会再见到那些为了一点点东西就斤斤计较发生争执的商贩,不会见到蜷缩在街头饿的皮包骨头的老乞丐,不会见到昔日一起服徭役的邻人,也不会再轻易的出逃了。

然而。

短暂的压抑,只会换来更为强烈的爆发。

等到他们忍无可忍,终于爆发的那日,便是长安的末日。

……

天彻底黑下来后,萧去疾才从宫里出来,看到郎卫军首领竟然跟在他身后,宫门守卫脸色一变,急忙将王府派人来找他的事情说了一遍。

萧去疾彬彬有礼,感谢了守卫的转告,却发现那守卫神色躲闪,不敢直视他,脸上也有心虚之色。

他立即追问王府亲卫说了什么,谁知那守卫扑腾一下就跪了,“公子恕罪,小人一时糊涂,忘记了传话,王府来人说,府上小翁主吐血晕过去了……”

话未说完,萧去疾便看了郎中令一眼,“马借我。”

说罢,直接从郎卫手中夺过缰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守卫还跪在地上,心里担忧的想着自己会受到什么惩罚,却听郎中令道:“自己去请罪吧,兴许能留个全尸。”

郎中令也走了。

他带着众人追着萧去疾去了。

若是小翁主当真有什么差池,只怕天下就要大乱了。

宫门再次恢复了宁静。

跪地的人,却早已面如死灰了。

回到王府后,萧去疾飞快地来到了锦晏屋中,锦晏还没醒来,北地王正坐在桌前看着什么。

他顾不得行礼,急忙来到床边,轻声呼唤锦晏的名字,没得到回应后,便又开始诊脉查看。

“大夫说了,急火攻心,无碍了。”北地王道。

萧去疾担忧稍缓,却满心疑惑,他来到北地王面前,恭敬行礼后,才道:“大父,发生了什么,小晏儿怎么会……”

北地王问:“你在宫中,没人告诉你王府在找你吗?”

萧去疾摇头,“没人找我,陛下拿了一些折子考验我,又让我与几个皇子一同读书,若我知道晏儿出了事,我早就出宫了。”

北地王略微沉默,又有些了然,“连宫门口的一个小小守卫都敢如此,可见这长安城,这陛下的天下,有多少欺上瞒下的人。”

但这都不重要了。

他对萧去疾道:“小晏儿有我看着,你去看看,阿行回来没有。”

“表兄不在吗?他去哪里了?”萧去疾问。

北地王没回答。

萧去疾只好出门。

当他怀着满腹疑虑来到大门口时,正好看到钟行回来了。

只是,和往常的钟行相比,眼前的人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袖子和衣角上满是污泥一般的东西,还带着一股十分难闻的腐臭气息,狼狈的让萧去疾都险些认不出他。

“表兄。”

萧去疾上前,喊了好几声,直到他抓住钟行的手臂,钟行才回神,只是眼神有些恍惚,又带着冰冷刺骨的恨意。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萧去疾的声音戛然而止,他震惊又难以置信地盯着钟行衣服上还未干涸的血迹,他终于意识到那些腐臭之味的来源了。

他沉声道:“你去了哪里?这些是谁的血?晏儿吐血晕厥,和这事有关?”

钟行本来有些昏沉,听到锦晏的名字,他眼神倏地就变得凌厉起来,“你说什么?小晏儿吐血晕厥了?”

萧去疾有些奇怪,“你不知道?”

钟行面色肃穆,径直往里面走去,又在院外被萧去疾拦住,“表兄,你…先去换身衣服吧。”

一刻钟后,两人都回到了房中。

饶是跟着军队征战过的钟行,都沉吟了半晌后才开始说他的见闻,在他的描述里面,城外的惨状,是比先前亲卫与其他百姓所见还要惨烈一百倍的场景。

钟行声音沙哑哽咽,“他们不是叛军,不是敌人,是大夏的子民,是无辜的百姓,是手无寸铁的庶民,是衣不蔽体残缺不全的可怜人……”

如今,这些人都有了一个共同的名字。

——死人。

萧去疾听罢,久久都不能回神,“表兄,你说的,是那些欲投奔北地的人?”

早上入宫时,他还见到一个跛脚的匠人与有人道别,说等他寻到活计,便使人送信,让友人去投奔他。

那个匠人,是否也已成了那乱葬岗的一具尸体?

沉默。

长久的沉默过后,萧去疾冷笑了下,“我原以为陛下特许晏儿在家修养,是已经不计较她收容流民的事了,原来陛下还有后招。”

陛下是想用这些无辜之人的性命敲打他们,若不及时收手,那么就会有更多的人丧命。

现在死了一些乞丐流民匠人商贩,之后死的就是王府故旧,是北地重臣,是萧家人。

萧去疾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他冷冷道:“陛下错了,肆意地打压并不会让百姓心中的怨气消失,反而会助长这股怨恨,待到这打压到了极致,百姓的怨恨也会变成滔天怒火,届时被烧的可就是整个天下了!”

就在这时,锦晏醒了过来。

几人连忙止住谈话,纷纷来到床边,锦晏脸上依旧看不到一丝血色,但好歹是醒了。

“二哥,给阿母写信,就说我没事。”

“表兄,派人去找阿父,我想要塞外的羊肉胡人的马,请阿父为我多养一些。”

“小晏儿……”

钟行觉得锦晏有些奇怪,想要打断她,锦晏却从枕下掏出了一些纸张。

她将纸张递给钟行,钟行接过的瞬间,隐约看到了“马鞍马镫火药”之类的字样。

锦晏声音沙哑而脆弱,天真中透着冷酷果决,她说道:“阿父又打了胜仗,朝中不会有任何嘉奖,我要送阿父一份大大的贺礼。”

一份足以改变天下格局让全天下庶民都过上太平日子的贺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