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叮~
两声提示音的同时手机屏幕开始闪烁,伴随着蜂鸣声,划破了静谧的深夜。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迅速的拿起接听。
“贺司打扰了,陈部长上午10点有个重要会议,7点半召集各司开个短会,具体的内容已经发您邮箱了。”
“好的,谢谢。”男人低沉的嗓音响起,虽然还有一些微弱的睡意,但是电话那边是听不出来的。
“辛苦贺司了。”对方客气的回答。
“你们辛苦。”贺屿川结束了通话,一看已经快4点钟了,这些人肯定又是熬了一个通宵。
下意识的转头看向床的另一侧,没有人,蚕丝被随意的掀开。
孟相宜不在。
廊灯昏暗,厨房岛台边一个略消瘦的女人在仔细的清洗着马克杯,一缕微卷的长发从耳边滑落,平添了几分温柔的感观。
距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孟相宜睡不着了,数了快三千只绵羊后终于起身决定喝杯温牛奶。
“又失眠了?”
冷不丁身后有人说话,孟相宜吓了一跳,手里的水杯差点儿脱手。
几乎是同时,贺屿川手一伸,稳稳的托住了,救了要掉到水池里的杯子,避免了大半夜还要收拾厨房残局。
“小心点。”他抿了一下嘴唇,没有看孟相宜的表情,只是轻轻的把水杯挂在杯架上。
这话让人气闷,明明是他大半夜里吓人还要倒打一耙,孟相宜气笑了。
“拜托,下次不要突然出现在我身后,行不行!”狠狠地瞪了始作俑者一眼还不解气,又补了一句。
“尤其是在大半夜里!”
一抬头对上一双黑色的瞳仁,带着些许浅浅的笑意,孟相宜不由得心头一动,别开眼睛。
黑色的丝绸睡衣衬得他肤色尤其白皙,贺屿川有一副好皮囊,脖颈修长,侧头的时候青筋若隐若现,棱角分明的五官,原本气质偏冷,但是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中和了他的的冷厉疏离。
在让人放松警惕的同时,他却可以轻而易举的大杀四方,毕竟这是部里年轻一辈中最早一战成名的外交官。
当年他还只是一个副处长的时候参与外事谈判,对方是老外交官了,根本不把他这个看起来好脾气的小年轻儿放在眼里,轻敌的结果就是被贺屿川抓住漏洞逼得落荒而逃,现在部里都还流传着他的光荣事迹。
但是孟相宜不喜欢贺屿川把外面那套谈判手段用到自己身上,好像知道他要申辩立刻转头回了卧室。
“你就是喜欢胡思乱想才会失眠的。”
黑暗里,贺屿川的声音十分低沉,声音是好听,但是这话孟相宜不爱听。
“你想得也多,但是也没见你睡不好!”于是气呼呼的怼了一句。
“我六点起来。”贺屿川轻轻说道,他习惯性的看向右手边,虽然黑暗里看不清孟相宜的表情。
肯定又是有紧急会议,孟相宜知道规矩,识趣的不问,只是浅浅的应了一句她会起来做个三明治的,然后转身想要眯一下,只是出乎她的意料,贺屿川却不想放过她。
腰上一紧,她被往后一带,后背贴上了一具温度略高的胸膛,她惊呼声中伴随着男人低沉的笑声。
原来他说的六点起来代表的不是再睡一会儿,而是不睡了,孟相宜恨恨的捶了某人一拳。
***
贺屿川常年健身,体力特别好,孟相宜这个小身板儿自然不是他的对手,丢盔卸甲的特别快,被他翻来覆去的摆弄。
这人在这种事情上一贯是霸道的,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不过孟相宜却也是甘之如饴的。
天快蒙蒙亮的时候,她抬起湿漉漉的胳膊,勾住了同样满是汗水的健硕臂膀,带着哭腔提醒贺屿川快点儿吧,她的确是有些受不住了。
这对贺屿川来说无疑是一种取悦,于是加快了力道以及速度,换来孟相宜更加的泣不成声。
“再睡一会儿吧。”
从她身上起来的时候,贺屿川的声音虽然还有些喑哑,但是理智已经回归了,又恢复了平常淡淡的神情。
孟相宜没有理会,她实在没有精力应付了,上下眼皮直打架,转头昏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好像有人拿着热毛巾替她擦了后背,动作轻柔,好像小时候生病时,母亲温柔的抚摸,给她安定的力量。
冲完澡出来时,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卧室,给冷淡极简风的设计增添了几分暖色。
孟相宜睡得极沉,小小的一只在床边侧趴着,胳膊露在外面,床单凌乱,黑色的卷发几乎铺了半面双人床,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刚才的旖旎。
“一树梨花压海棠。”
她不是十八的新娘,他也不是八十的新郎,但是不知为何,贺屿川脑海中突然冒出来这句艳诗。
身上又有些发热,好不容易冷静下来,不敢再看,转身,轻轻带上了房间门。
***
到达办公室的时候,桌上已经放了一杯刚刚冲好的黑咖啡,有人敲门,贺屿川喊了请进。
林婕妤拿着一沓文件推门进来,莞尔一笑。
干练爽利,还是跟以前一样。
“还没有恭喜贺司长回国呢,从今天开始我也成为您的下属了。”
虽然有和孟相宜相似的眉眼,但是截然不同。
“不需要规避吗?”贺屿川接过调令,认真的看了一遍。
说起来林婕妤是他正儿八经的师妹,他们是同一个导师,只是自己年长她三岁,林婕妤考上研究生时他恰好毕业,二人在学校里没有太多交集。
当然部里外交大学的毕业生非常多,单论同门关系根本无法规避,可是林婕妤还是孟相宜的表妹,他们是姻亲,这就需要规避了。
“您放心,我其实是跟着程司,都在一个司里,也算您的下属吧。”
林婕妤刚才是卖了一个关子想看看贺屿川的反应,她仔细的盯着,没有放过对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不过贺屿川公事公办的态度她还是有些失望的。
“相宜回来以后我们还没有见过面呢,不知道小何的婚礼她去不去啊?”
但是贺屿川已经开始坐下办公了,并且下了逐客令。
“婕妤,既然你跟着程司,那就赶紧过去看看那边有什么新任务吧,工作时间不谈家事。”
和孟相宜结婚后没多久,贺屿川就外派联合国,他的职务刚刚到可以携家属上任,于是带着妻子一起出国,五年任期满了回国,升任对外经贸联络司副司长。
新来的同事对新来的领导本人不了解,但是部里曾经流传的和他外派期间创造的一个个传奇故事还是令人佩服的,不然不可能年纪轻轻坐到副司长的位置上。
“你们知道吗?他最厉害的还是过目不忘,不管是什么文件材料,只要看一眼,就能倒背如流。”
“贺司这么英俊,能力还强,他太太真的是好福气啊。”
“那是!贺司的太太可是门当户对的孟家姑娘啊。”
几个小姑娘纷纷表示羡慕。
从程副司长的办公室出来时,林婕妤听见几个新人在窃窃私语,看见她都礼貌的打招呼,她也回以微笑,只是回到办公室以后,笑容瞬间就消失了。
用力捏着签字笔,指节都发白了也没有察觉。
孟相宜,从小到大没有一样比得过自己,唯一比得过的也许就是她姓孟了吧。
***
“不是我夸自己外孙女儿,婕妤读书又好,人又聪明漂亮,这么多孙子孙女儿里,我还是最疼她的。”
祖母最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上,每逢各种场合都要说上一说,大家自然也顺着话恭维。
“对啊,婕妤看起来的确像夫人您年轻时的风采呢,不像外孙女儿,倒像是亲孙女儿!”
林黛玉初进荣国府时,王熙凤也是这样对贾母恭维的。
不知道三春当时作何感想,但是孟相宜最怕这种场合,因为做为孟家唯一的女孩儿,祖母却最不会给她留情面,夸完婕妤的下一句必然叹息相宜就太小家子气了。
上不得台面,是幼年孟相宜的阴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小孩子心思是极其敏感的,大家喜欢婕妤不喜欢她,孟相宜从小就知道。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也听母亲的话,是个懂事的孩子。
祖母越是不喜欢她,她越想做好把林婕妤比下去。
祖母六十岁生日那年,她特意学了十字绣,绣了一副牡丹图,兴高采烈的献寿。
而现实总是会给她残酷的一击,本以为能得一句夸赞,可在她拿出礼物的那一刻,众人面上的表情可谓精彩纷呈,甚至有几个人嗤笑出声。
祖母只是失望的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母亲一脸通红,窘迫的拉她回座位,姑姑嘲讽真是谁生的像谁。
“不愧是绣娘的孩子,也是爱绣个花儿啊草的。”
这话不仅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她母亲听的,谁让她母亲只是一个江南水乡的普通女子,因为有了她才进了孟家的大门。
这是孟家秘而不宣的耻辱。
此刻婕妤立刻站出来说她专门练了一首钢琴曲要弹给外祖母,获得众人满堂彩。
孟家一家子都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长辈慈爱,晚辈孝顺,兄友弟恭,妯娌和睦,除了她和她母亲二人格格不入。
说实话,林婕妤的确美丽大方,又活泼开朗,从小到大年年级部第一名,孟老夫人的掌上明珠,怎么会不讨人喜欢呢。
在林婕妤耀眼的光环笼罩下,孟相宜知道再乖巧也无法取悦众人,反而越来越自卑,在她心中如果哪天能够扬眉吐气,让大家另眼相看,那就是赢过林婕妤一回吧。
没想到这个机会是嫁给贺屿川,所有女生心中的白马王子。
贺屿川比她们年长几岁,从小就是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长得好看就算了,奥数竞赛物理竞赛回回拿奖,是贺老爷子最看重的孙辈。
只是他性格偏冷,周围就是几个发小儿聊得来,也不太跟她们这些年纪小的女孩子说话,大家都不太敢接近这朵高岭之花,只能默默暗恋或者明恋。
若别人都是明恋,那孟相宜就是暗恋了。
而她的这唯一的一段暗恋开始于一场英雄救美,却犹如苦丁茶,从一开始她就知道注定爱而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