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周景淮为什么起早贪黑的如此卖命。
原来，真的有人在后面催命。
只不过，催的是沈知意的命。
“明玉，今天我有点累了，纪念日换一天过吧。”周景淮神色疲惫，重新戴上眼镜，遮住狭长眼底激荡的阴霾，“谢谢你的礼物，等我状态好一点，一定好好补偿你。”
晏明玉也早就没心情过什么纪念日了，咬了咬唇，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当然，如果你需要我的话，我也的可以来陪陪你……”
晏明玉不会安慰人，有些手足无措，但她也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男人应该不想听那么多废话，于是匆匆起身，离开办公室。
看着对面空出来的座位，周景淮眼底一片黯然。
自从沈知意确诊，他和周长卿没日没夜地翻阅文献、在实验室里穿梭。
一开始，他满怀信心。
但随着实验一次又一次失败，周景淮发现，他好像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厉害。
也许是年少时的出类拔萃让他的内心有种与生俱来的自信，总觉得自己可以在任何事物上达到想要的成就。
学生时代门门第一的成绩，临床手术中零失败率的经历，包括被MAR选中，和心仪的女人在一起……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让他这个大家眼中的“天之骄子”立于不败之地。
可是这一次，他却失败了。
比起那些无关紧要的成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薪水，他竟然在挽救好友性命这件事上，彻头彻尾地失败了。
眼看沈知意的情况一天不如一天，他除了发疯似的研究，什么都做不了。
夜晚，他裹着一身疲惫入睡。
白天，再次换上温文儒雅的形象，一个人消化那股锥心的疼痛。
他很累，却不能倒下。
因为时间是不等人的。
周景淮在办公室里坐了好久。
等情绪平复的差不多了，将晏明玉送来的礼物小心翼翼收好，继续手头的工作。
……
晏明玉离开研究中心，一个人失魂落魄地走在大街上。
其实她早就猜到了，只是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周景淮能给她一个不一样的答案。
然而，事与愿违。
望着街边的车水马龙，晏明玉感觉心里很空。
就好像，所有情绪都随着真相的拨云见日而被稀释，只剩下淡淡的哀伤。
她以为自己会找个地方嚎啕大哭。
但是没有。
晏明玉不知不觉走到一个街心花园，坐在花坛旁边，看着阳光下追跑打闹的小孩子，心中一阵酸楚。
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被沈知意遇上了？
四年前晏沉风出车祸，到阳阳失踪，再到晏沉风生重病……
这期间，还有老宅那两位和沈家无休止的纠缠。
好不容易一切都平静了，竟然又发生这种事……
晏明玉愣愣地盯着地上的剪影，眼睛变得通红。
“阿姨，你是哭了吗？”
一个小女孩儿跑到晏明玉旁边，歪着头看她，表情充满担忧。
晏明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眨眨眼，道：“阿姨没哭，就是沙子迷眼睛了。”
“那我帮你吹吹吧！”
“没事，沙子已经被我弄出去了。”晏明玉扬起嘴角，“你一个人来这边玩吗，爸爸妈妈呢？”
“在那边！”
晏明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树荫下，一对夫妻正在闲聊，男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女人撸起袖子在他捶了几下，看力度，无疑是在打情骂俏。
“我爸爸妈妈总是这样，都不跟我玩，他们才是一伙的！”小女孩儿气呼呼地嘟着嘴。
可任谁都看得出来，她的眼睛里充斥着幸福和满足。
晏明玉心里更难受了。
她想，如果沈知意没遇到这种事，应该也和那对夫妻一样……不，应该比那对夫妻更幸福吧？
幸福的一家四口，在春日里散散步，晒晒太阳。
享受着漫长而又美好的时光。
“你爸爸妈妈最爱的就是你了。”晏明玉朝小女孩儿笑笑，“长大以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他们，知道吗？”
“怎么报答呀？”小女孩儿挑眉，“请他们吃汉堡行吗？”
“那你要问你爸爸妈妈喜欢吃什么了。”
话音刚落，远处便传来女人的声音：“囡囡，该回家了！”
“再玩一会儿嘛！”
“那你自己在这里玩儿吧，我和你爸爸先回去了。”
“不要不要！”
小女孩儿急了，踩着平衡车就要跑。
临走之前还不忘跟晏明玉吐槽：“我决定不请他们吃汉堡了，哼！”
晏明玉唇边噙着笑。
只是笑着笑着，眼睛又红了。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沈知意的时候，觉得她是个祸水，把她弟弟弄得五迷三道。
三年间，她总是旁敲侧击地劝晏沉风离婚，没少在背后干缺德事。
后来，晏沉风出了车祸。
那是她第一次对沈知意有所改观。
她发现这个女人对晏沉风并不是没有爱，相反，还爱得很深。
再后来，她帮她认清渣男的嘴脸，帮她拿到酒庄会员，帮她向周景淮挑明关系……越走越近。
晏明玉一度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值得深交的挚友。
可现在，老天竟然要把沈知意带走……
她不能接受。
晏明玉擦了下眼角的泪，起身走向路边。
她要去找晏沉风。
周景淮解决不了的问题，晏沉风总能解决。
就算晏沉风解决不了……沈知意毕竟是他的妻子，这种事瞒着他，也只会让他在悲剧发生时更痛苦罢了。
晏明玉在路边拦了辆车，直奔晏氏集团。
……
沈知意回到家把药吃了，然后来到阳阳的房间，手把手教他黑客方面的知识。
MAR的高层问过她要不要让阳阳也加入组织。
当时沈知意婉拒了。
她固然知道阳阳在这方面很有天赋。
但她更希望阳阳能像普通孩子一样快快乐乐地长大，只把这些当作兴趣爱好。
“妈咪，这段代码是什么意思？”
阳阳坐在电脑前面，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沈知意耐心地给阳阳讲解，把重要的内容都录入到文档里，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东西一股脑地全教给他。
阳阳虽然聪明，但也不可能一口气学那么多东西。
他抿了抿唇，忍不住道：“妈咪，能教慢一点吗？东西太多了，我记不住……”
“不行，教太慢就来不及了。”沈知意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阳阳奇怪地问：“为什么来不及？”
“因为……妈咪之后工作会很忙，教你的时间就少了。”沈知意随便找了个借口，将这个问题搪塞过去。
所幸，阳阳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看着阳阳天真无邪的样子，沈知意心口一阵钝痛。
她的宝贝才刚回到她身边。
如果就这么离开，阳阳该有多难过？
沈知意不忍再想下去，起身道：“你先自学，妈咪去给你榨杯果汁。”
“嗯嗯。”
……
此时，晏氏集团。
晏明玉乘坐电梯来到顶楼。
金南对晏明玉的突然到访有些意外，以为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但晏明玉却说没事，只是想来看看晏氏的变化。
对此，金南也没觉得奇怪。
毕竟晏明玉是晏家千金，这偌大的公司，也有她的一份。
在金南的带领下，晏明玉来到晏沉风的办公室。
晏沉风刚刚结束一场会议，正坐在办公桌前面看财务报表，身上的黑色西装将身材勾勒得完美合度，手边放着一杯热水，还在冒热气。
江鸿和原不凡倒台后，晏氏市值一夜之间水涨船高，如今晏沉风已经坐稳华国之首的位置，昔日那些竞争对手全部俯首称臣，没人敢再叫嚣。
但男人却是一如既往的沉稳，通俗来说就是：没飘。
“叩叩叩——”
“进。”
晏明玉踩着高跟鞋走进办公室，与男人对视时，从他的眼底看到一丝惊讶。
“姐，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弟弟工作的怎么样。”晏明玉来之前洗过脸又补过妆，看不出哭过，这会儿噙着浅笑，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无事献殷勤。”晏沉风勾起嘴角，“喝咖啡吗？”
“喝。”晏明玉毫不客气，“要拿铁，加糖。”
“要求还挺多。”
晏沉风叫来秘书，让她给晏明玉做一杯拿铁，然后靠在椅背上，问：“你今天很闲？”
晏明玉自然不敢说今天是她和周景淮的纪念日。
“我不闲，能来看你？”
“那你怎么不去和知意逛街？”
“她忙着陪阳阳呢，哪有工夫理我啊。”晏明玉道，“再说，我也很久没来晏氏了，对了……我见楼下前台换人了，长得还挺漂亮。”
“早换了。”晏沉风道，“之前那个嫁了一个有钱人，孩子都生了，现在是全职太太。”
“啊，这……”晏明玉有点尴尬，“看来我真的很久没来了。”
两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聊了一会儿，秘书把咖啡送进来，递给晏明玉。
“谢谢。”晏明玉接过咖啡捧在手里，有些心不在焉。
她过来是想告诉晏沉风关于沈知意的事。
可是真到了这里，却又说不出口了。
毕竟这件事对她来说多十分残忍，何况是深爱着沈知意的晏沉风……
正想着，晏沉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白色的小瓶子，拧开瓶盖，倒了两粒药在掌心，就着手边的热水喝下去。
晏明玉回过神来，问：“你吃的什么？”
“止疼片。”晏沉风不假思索，“最近头有点疼。”
晏明玉闻言，心脏一下就提了起来。
“为什么头疼？你去看过没有？别是有什么问题吧？”
有了沈知意的前车之鉴，晏明玉像是时刻保持警惕的猫，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进入戒备状态。
晏沉风显然也察觉到了晏明玉的异样。
“感冒受风而已，手术之后的老毛病，以前怎么没见你一惊一乍的？”
“我……”晏明玉欲言又止，低头抿一口咖啡，“我这不是担心你吗，怎么就一惊一乍了？”
男人敏锐地察觉到什么，交手交叉放在桌上，微微眯眸，“你今天有点不对劲。”
“没有吧？”晏明玉矢口否认，“明明是你，我刚来就说我无事献殷勤，现在又怀疑我对你的关心，晏沉风，你还拿不拿我当姐了？”
“你急于辩解的样子更显得可疑。”
“……”
晏明玉无语凝噎。
是她低估了晏沉风的洞察力。
在这家伙面前，她根本没办法说谎。
“算了，我喝完这杯咖啡就走。”晏明玉强装镇定地叹了口气，“免得你在这里疑神疑鬼的乱抽疯。”
晏沉风没说什么，视线又回到手中的财务报表上。
这一杯咖啡，晏明玉喝得很慢。
她反复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晏沉风真相。
作为沈知意的丈夫，晏沉风固然应该知道这些。
可如果他知道了，还能像现在这样悠然自得的处理工作吗？
纠结中，咖啡渐渐凉了下来。
晏沉风看完报表抬起头，发现晏明玉还在小口啄着咖啡，忍不住问：“还没喝完？”
晏明玉回过神来，微微抿唇。
就在她鼓起勇气准备开口时，金南敲了敲门，走进来。
“晏总，刘总已经下飞机了，预计一小时后抵达晏氏。”
晏沉风微怔，问：“刘总是谁？”
金南显然是被晏沉风问懵了，愣了两秒才道：“就是合生传媒的那个刘总，跟您约在今天下午见面……”
合生传媒……
晏沉风终于反应过来，道：“好，我知道了。”
金南微微颔首，脸上却是闪过一丝不安。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月初晏沉风是忘了人事部要组织团建，经他提心才想起来。
第二次是忘了要给一个优秀员工升职加薪。
再然后就是刚才……
起初金南认为是晏沉风工作太忙，记不清那些琐事也是正常的。
但这次的刘总不一样。
之前晏沉风为了这次合作费了不少心思，和刘总有过至少两次交涉。
可刚才，他居然问自己刘总是谁？
这种事在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怎么还傻站着？”见金南愣在原地，晏沉风表情疑惑。
今天这些人，怎么一个比一个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