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二十七章 湘西的人

墙边的灶台是用来准备明天宴席的地方,陆昭昭想要烧水只能去隔壁房间的灶屋使用厨具。

将用来生火的桔梗点燃,陆昭昭小心翼翼地往里面添加着柴火,生怕一不小心就将火苗弄熄了,待感受到灶口散发出来的温度后,不由稍稍的松了口气。

仙家给予的可视能力,虽然很方便,但不知道会不会持续的掠夺自己的寿元。

以后真要和陆大哥生活在一起了,还是要让陆大哥多找一个媳妇儿。

不然,凭自己一个人,怎么都是照顾不好他的。

陆昭昭正在心里盘算着,耳边就传来了王婆的声音,有一点像是在唱曲:

“头戴红巾~鸿运来,脸敷鹅粉,似神仙~小姐出嫁,欢欢喜喜!夫家迎亲~吹唢呐....”

悠扬的唱声,让陆昭昭心里的好奇加重了几分。

绞面这种东西,以前可是听都没有听说过,见灶台旁边有成家的妇人在往屋子里瞧,她便也走了过去,站在窗台边,就能够见到屋子里的景象了。

只见一个年岁约莫十三四岁的少女,正端坐在板凳上,身上穿着简单的布衣,脸上敷着不知名的白粉,额头上戴着的红色丝巾,将散乱着的头发束在了一起。

王婆手上缠绕着一根根白色的丝线,像是夹子一样,在少女的脸上一夹一夹的,嘴里还在不断的念叨着:

“左弹一线生贵子,右弹一线产娇男,一边三线弹得稳,小姐胎胎产麒麟。”

“眉毛扯得弯月样,状元榜眼探花郎。”

每夹一下,少女的眉毛就微微颤抖一下,看样子好像还有几分疼痛。

王婆绞面很有章法,从额头到下巴,每一寸地方都没有放过,待用丝线夹完后,又倒了一碗白水,仔细的擦拭着少女脸上的白粉。

当所有工序都做完,少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脸庞,欣喜道:“婆婆,你这法子真好用,我好像白着嘞!”

“呵呵。”王婆笑了笑:“都是祖宗传下来的法子,自然是比胭脂店里的东西都要好用一些,这也是咱们绞面婆的本事。”

“婆婆,绞面要多少银子,我这就给你取。”少女一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边询问道。

王婆眯缝着眼睛:“姑娘明天你就出嫁了,老婆子我不多收你的,就七十七纹铜钱吧,图个吉利。”

“行。”少女开心的就去柜子里取钱去了。

站在窗外看着的陆昭昭,心里有几分不知名的羡慕。

估摸着水烧得差不多了,便扭头向着灶屋走去,用瓷碗装了一碗开水,再放在冷水里面凉了片刻。

又有些担心开水还是太烫了,陆昭昭便用嘴唇小小的抿了一口,感受温度刚刚合适,这才端着瓷碗走出了灶屋,找到了正在收拾屋子的陆煊:

“陆大哥,喝点水吧。”

正在铺被子的陆煊,放下手里的活计,接过瓷碗,喝了一大口,方才舒服地吐出了口浊气,笑道:“这间屋子收拾得差不多了,咱们俩今晚就睡这儿吧,待会儿我去给主家帮忙,晚上也能混些饭食,再则,人家收留我们又没要银两,咱们出些力也是应该的。”

陆昭昭点了点头:“别人对咱们好,是人家人好,咱们不能觉得是理所应当的。”

“行了,你先出去吧,我把他们家这纸糊的窗子补补,免得晚上睡觉漏风进来。”陆煊用力的把被子甩成波浪形,身体微微前轻,便将一床被子叠在了一起。

陆昭昭拿起喝完的瓷碗,转身就放回厨房了。

她正琢磨着要不要找点什么事情做,便见到先前绞面的姑娘穿着大红衣裳跑到自己娘亲面前,兴致冲冲地问道:“娘!你看我这身行头咋样!”

正忙着挂灯笼的中年妇人,一看自己女儿从闺房里跑了出来,连忙从凳子上跳了下来,牵着她的手就往屋里走,嘴里还嗔怪道:“好看,好看,你这死丫头,马上就要嫁人了,还不知道一点规矩,那有还没出嫁就穿喜服的,赶快回去换了。”

“我不!这么好看,换了做啥,我嫁过去还穿嘞。”

“嘿,反了你了。”

娘俩的打闹引得周围帮忙的人一阵哄笑,灶台上的妇人也忍不住打趣道:“妮子,你这是得多恨嫁啊!”

“哈哈,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嘛。”

“略。”

少女回头冲众人做了个鬼脸,便被自己娘亲拉入了闺房。

在院子里看到这一幕的陆昭昭也忍不住掩住轻笑,虽说十三四岁已经是嫁人的年纪了,但刚刚那丫头还是有着几分小女儿心态的。

正在众人谈笑的时候,陆昭昭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一个人影,回过头去,却是先前绞面的王婆还没有离去,她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朝着院子外面走着,好似一不小心便会摔倒在地。

“王婆,留下来吃了饭再走呗。”一名帮忙的妇人喊道。

王婆摇了摇头:“不了,家里的鸡鸭还没喂,老婆子会饿,它们也会饿。”

闻言,妇人也就不再继续规劝了,只是提醒道:“那你路上可得小心点啊,年纪大了,莫要摔着了。”

“呵呵,晓得了。”

王婆笑着回应到,杵着拐杖就走出了院子。

在离开院子十多步后,王婆转身走进了一条小巷子。

巷子里的环境很阴暗,边上摆满了瓶瓶罐罐的,王婆或许是年纪大了,不小心就踢了几脚,听着清脆的响声,她忽然回过头去,看着后面脸上蒙着白布的姑娘,笑了笑:

“姑娘,你跟着老婆作甚?莫非你也要绞面?”

从院子里跟出来的陆昭昭摇了摇头,本想说是送她老人家回去,可又觉得有些不合适,于是便问出了心里话:“婆婆,我是不是在那里见到过你?”

“哦?姑娘你是县里人吗?老婆子我经常给人家绞面,在那里碰到过也说不定。”

陆昭昭摇了摇头,她很难说明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她也记得自己明明是第一次见到面前这人,但是很没来由的,想要与对方亲近一些。

这种感觉很是玄妙,就像是相识了很久一样。

“姑娘,我看你蒙着眼睛,咋能看到老婆子我呢?”王婆看着陆昭昭的打扮,苍老的脸上多了几分疑惑。

“大抵是听声音吧。”陆昭昭自然是不会坦言仙家的事情:“想来是我记差了,我刚来这个地方,应该是第一次见到阿婆的。”

“呵呵,你这小妮子,怎么神神叨叨的。”

“既然这样,阿婆,我就先回去了。”

等陆昭昭走远以后,王婆站在巷子里还未离去,原本佝偻的身形慢慢地直立了起来,一脚踢在脚边的陶罐上,苍老的腔调变成了年轻女子的声音:“没用的东西,这么点情况都打探不清楚,留着你们干什么吃的。”

人头大小的陶罐里似乎是藏着什么东西,居然发出了婴儿的啼哭声,听起来十分的委屈。

“大娘,刚刚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没有出手?”

在巷子的另一个出口,几个人影缓缓地走了出来,他们穿着奇异的服饰,手腕上拴着银色的铃铛,看起来不像是大晋这片地域的百姓。

“还记得从家里跑出去的叛徒吗?”王婆冷声问道。

几人齐齐皱眉:“你的意思是它们比我们还先找上来?”

王婆点了点头:“你们瞧见她腰间的那双面鼓了吗?那几个叛徒应该就藏在里面。”

此时有一人不解道:“这正好啊!不仅可以把叛徒一起收拾了,还能带湘女回去参加傩愿祭奠,岂不是一举两得!”

“狗屁!”另一人骂道:“你们难道忘了那小子了?”

“我就不信,咱们这么多人一起动手,还奈何不了他!”

“呵呵,你有种你上啊!”

听着几个晚辈的争吵,王婆淡淡道:“先前你们瞒着我在林子里已经试探过对方了,养了这么多年的尸蛊,却都奈何不了他。难道你们觉得凭借其它手段就能够收拾他?再加上天上仙的人还在一旁盯着,这件事情一旦闹大了,湘女必然心存芥蒂,到时候可就不美了,更何况那些叛徒也不是好惹的主儿。”

“那怎么办!”有人着急道:“大娘!你可是知道我们湘西现在的情况,要是再不能请回湘女,这场大劫下,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湘西!”

“对啊!大娘,就算是湘女有怨,等她神魂归位后,肯定也能体谅我们这些晚辈!”

“呵呵,体谅?三百年前她便体谅过我们了。”王婆望着黑压压的天空,微微叹了口气:“但不管怎样,咱们湘西的事情是重中之重,我已经让天机子卜卦了,时机快到了,你等莫要急在一时,剩下的时间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去找他们麻烦。”

“这.....”

几人虽有其它想法,可迫于王婆的威望,一时间倒都不敢再言语了。

“没错,大娘说得对,诸位叔叔千万不能去。”忽然有一缕缕烟气,从半空中飘荡进了王婆脚边的陶罐里,从中更是发出了少年的声音:“咱们不能去,我刚刚看平安县又来了个修士,看这架势不知道是来找湘女,还是找那小子的,他们身上总归是牵扯太多了,得看清楚那小子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势力,免得给咱们湘西带回去祸患。”

听到罐子里的言语,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王婆拄着拐杖向着巷子口亦步亦趋的走着,脑海里回想起刚刚见到的女子,不由微微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