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的雨下得很大，直到清晨，还有淅淅沥沥的雨水落下，以至于弛水上，起了一层稀薄的白雾，在河面上攒动着。
姜阿娘穿着蓑衣驾驶着乌篷船，与同村的几条渔船一齐出船，驶离了渔村。
在乌篷船的船尾坐着的是姜囡囡和那个怪物。
在下雨天，弛水的水位会上涨很多，水流也越发的湍急，本来在这样的天气下，姜阿娘是不愿意带着姜囡囡出船的，但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和怪物待在一起，再加上姜囡囡自从阿爹去世后，就一直要求跟着她出船，十分的执拗。
不管姜阿娘如何训斥，她都不肯让阿娘一个人出船。
无奈之下，姜阿娘只好带着他们两个一起上了船。
在心里期盼着崔家的人，能早些来渔村，降伏这只邪祟。
水流太过湍急，乌篷船的行驶速度很快，姜阿娘只得反着方向划船，从而更好的控制着乌篷船。
“大哥哥，这个叫船眼睛，是祭祀河神用的，每当我们出船都要带上它，回去之后，还得拿回家供着，这样河神才会保佑我们在河面上平平安安的。”姜囡囡一边擦拭着船眼睛，一边给姜简简述说着。
姜简简看起来已经从昨晚疯疯癫癫的状态恢复过来了。
出乎意料的是，他并没有像寻常一样听姜囡囡的叙说，而是趴在船沿上，一双好看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河水，好像弛水
“你在看什么呢？”姜囡囡顺着姜简简的视线看了过去，只见清澈的水面下，游曳着几尾鲫鱼，并无什么异样。
然而，姜简简却开口道：“船
姜阿娘一听这话，划船的手不由顿了顿。
姜囡囡皱了皱眉头，没好气的说道：“人哪能在河
“好。”
姜简简傻笑着挠了挠头，好像刚刚是真的在跟姜囡囡开玩笑似的。
船很快就驶离了弛水的上游，来到了水流相对平缓的下游地带，雨水在这时也停了下来，可是天气并没有就此好转，薄薄的雾气氤氲在弛水的上空，越往下游行进，雾气就越发的浓郁。
大雨之后总是伴随着大雾。
姜阿娘没有多想，只是希望能够在大雾起时，找到下网的地方，看看能不能多打些鱼，好填补上那三天两头没完没了的税。
乌篷船大约又行驶了三里地的样子，本来还很稀薄的雾气，在此时愈发的浓郁，好似刹那间就身处于白色世界之中，她们漂泊在河面上，在雾气中伸手都看不见五指。
“轰隆隆。”
正当姜阿娘纳闷雾气怎么起的这么快的时候，天空中再次炸响了惊雷，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在顷刻间化为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珠像竹筒倒豆子般落在了乌篷船上。
这雨怎么又下起来了？
突变的天气，使得姜阿娘心中一惊。
不管怎样，在大雨天都不能继续出船了，若是船身盛满了雨水，到时候可是件麻烦事，可还不待她将乌篷船划向岸边。
“彭。”
只听一声剧烈的声响，乌篷船在雾气中似乎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船身剧烈地摇晃了起来。
“彭。”
船还未稳当，又是一声撞击声，站在乌篷船上的姜阿娘一个不稳，险些栽倒在河里，可就算是这样，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在继续撞击着乌篷船。
只听“咔擦”一声，船沿上居然被撞开了一条裂缝！
“河.....河神！囡囡船眼睛，快拿船眼睛来！”
此时的情景跟当初姜囡囡第一次遇见河神的情况别无二致，姜阿娘终于是反应了过来，一颗心猛地就提到了嗓子眼，三步化作两步踩在晃动的船身上，从姜囡囡手里接过了湛蓝的船眼睛，放在了船头，又从船身上找到了一直备着的三柱长香，哆哆嗦嗦的点燃长香，叩拜道：
“龙王爷，河神爷，妇人给你们烧香磕头了，保佑我们风平浪静，平平安安，保佑我们....”
姜阿娘磕头如捣蒜。
三柱长香的香火并没有往上空飘去，而是缓缓的融入雾气之中，再渐渐沉入河底。
姜阿娘知道，这是河神爷受香了。
可船身仍然在被撞击着，在雾气里，还能听到弛水上，别的渔家的呼喊声：
“祭河神啊!河上的人快祭河神!”
“是不是哪家该死的东西，坏了河神的规矩!”
“……”
原本平静的河面，骤然间，刮起了狂风，卷起一层层的水浪，好像是有什么东西跃出了水面，紧接着船身遭受到了更为强烈的冲撞，整个乌篷船朝着一侧倒去，好在姜家娘俩侧着身子将渔船压平了下来。
再这样下去，乌篷船非得坠船不成。
在大雾天坠船，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可正是因为这样，姜阿娘磕头磕的更厉害了，很短的时间，额头上就起了一个青包，渗出丝丝血迹。
“坠船了，有人坠船了！”
还不等姜家娘俩缓过神来，忽然就听到河面上，其余船家的呼喊声，紧接着传来的是撕心裂肺的惨叫：
“啊啊啊！救命啊！”
“鱼，有鱼！”
惨叫声来的快去的也快，可这声音却是此起彼伏的，预示着坠船的不止一个人。
听着其余船家的惨叫声，姜阿娘的头磕的更凶了，在船板上留下了血迹，密密麻麻的汗珠很快就布满了她惨白的面孔：
“河神爷，妇人不知道做错了什么，你大人有大量，放我们平安离去吧，河神爷，姜氏求求你了.....”
“娘，别求了，河神不保佑我们了！”
姜囡囡听着耳边的惨叫，脸色同样的煞白，拿起船桨，想要看看能不能划到岸边。
“死妮子，你在说什么胡话！快向河神赔罪！”
眼见船身上被撞开了一道裂缝，涌进了大量的河水，姜阿娘一把扯住了划桨的姜囡囡，想要她跟自己一起向河神求福。
“咚！”
在急雨狂风下，这一次的撞击来得格外的猛烈，站着的姜囡囡根本就稳不住身形，在姜阿娘的一声惊呼中，整个人朝着河水倒去。
“囡囡！”
姜阿娘大叫一声，就伸手去抓，却慢了一步。
好在，姜囡囡并没有坠入弛水，而是被姜简简抓住了手腕。
“大哥哥，快拉我上去，有什么东西在咬我！好疼！”
姜简简猛地向用力拉姜囡囡上船，可是不管他如何用力，船下好像那东西就好像是在与她角力般，只会使得姜囡囡更加的疼痛。
姜简简望向弛水，他有一只眼睛看见了，正在啃咬姜囡囡的是一条条鱼——一条条长着人脸的大鱼，整个鱼身都是红色的，包括鱼鳍，映衬的整个弛水都宛如血池一般。
“给我滚开！”
姜简简暴喝一声，无数触手从他的背脊处钻了出来，犹如一道道利剑插入了弛水中。
姜囡囡只感觉身上的疼痛感小了很多，另一只手被阿娘抓住了，两人一用力，就把姜囡囡拽上了船。
水下的怪物似乎是被他们的举动所激怒。
破裂的船身，再一次遭受到了撞击，整个乌篷船从中断裂开来。
船沉了。
在惊呼声中，所有人的身子都是一倾，滑落入了弛水中。
沉在河水里的姜简简能够在大雾中看见——姜囡囡和姜阿娘在弛水中苦苦的挣扎。
一个黑黢黢的人影正站在河岸上，远远地望着他们。
也能看见那成群结队的红色人脸鱼，正在朝他们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