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
一连数天过去。
陈望几乎寸步未出。
全部的时间都宅在家里修行分神功。
就如当日的周天呼吸法一般,入门虽快,但想要精通,却是难如登天。
不过……
天道酬勤。
几天苦修的成果还是不错。
此时,外面天色初亮,天际泛起一抹鱼肚白,天空介于幽暗与光明之间,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青冥色调。
书房里。
却仍旧是灯火通明。
陈望盘膝坐在地上。
看眉眼之间的倦容就知道,又熬了一个通宵修行。
忽然间。
他猛地睁开眼睛。
只见那双满是血丝的眸子深处,一左一右,两道漩涡不断转动。
与前几日相比。
似乎没有太多变化。
但仔细看的话,就会察觉到,两道漩涡黑白分明,犹如深邃星空中的日月星辰。
最为关键的是。
两道漩涡,层层叠叠,分成一缕又一缕。
呼——
“不眠不休三天,总算彻底入门了。”
感受着漩涡的变化,陈望缓缓吐了口浊气,低声喃喃道。
分神功。
以一化二、二化三、三衍万千。
看似稀疏平常,简单无比。
实际上,难就难在了这第一关上,一如何化二?
这三天时间里,前面足足两天,他都在苦思冥想,如同一座雕像,不眠不休、不饮不食,几乎达到了道门真人的辟谷境界。
但实际上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哪是不想吃喝?
纯粹是心神彻底陷入其中,难以自拔,根本察觉不到外界时间的流逝。
直到第二天深夜。
第三天初始的那一刻。
他脑子里就像是有一道灵光闪过。
原本如同乱麻般的思绪,一下被梳理清楚。
一夜时间,从那一缕神念中剥离出了第一道,然后一鼓作气,势如破竹般,又以二化四。
如今,那一缕已然变成了足足八道。
也征兆着他的分神功,彻底入门,踏入了第一层。
准确的说就是入门。
分神功与寻常功法完全不同。
没有特定的境界,也无规划的层次。
仅仅是以神念衍化的数量大概判断。
按照他的推断,十缕之内,应该就是第一层,百缕则是第二层,五百缕三层,千缕方能达到第四层境界。
这也就意味着。
越是往后,修行难度便越高。
尤其是四到五层,简直就是一个难以逾越的关隘。
想要修到那一重。
至少需要将神念化为五千。
而且,分神功不仅仅是神念化雨那么简单,最重要的是,修行分神功,能够大幅度提升神识以及神魂。
要知道。
道门修行的第二重。
便是神魂秘境。
也就是说,只要他将分神功修炼更高的层次,到时候从肉身秘境跨入神魂秘境,将会比其他人更为迅速简单。
修行如攀山。
一关一重山。
无论武道还是修道都是如此。
正是因为关隘的存在,才会让修行难度大为提升。
这也是为何无数人,修为停滞不前,甚至终身都无法打破瓶颈,难有寸进。
而道门修行本就极难。
两个大境界之间,想要跨过去更是千难万难。
如龙王庙的赤明老道。
也算是天赋惊人。
但一辈子都被困在肉身秘境,到如今这个年纪,再想破关,可能性基本上为零。
所以,分神功的强大就在于此。
别说大幅度减小难度。
哪怕只是多了万分之一破境的可能性。
恐怕都要引起无数人的震动。
想明白了这一点。
陈望又怎么会不激动万分?
熬夜算什么?
以他的身体,别说三天三夜,就是半个月不眠不休,他也能撑得住!
不疯狂,如何成魔?
“入门关倒是好过,难的是第二重啊。”
惊喜过后。
陈望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从无到有确实难,但对他而言,也就仅仅三天时间。
但从十到一百。
需要的水滴石穿,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苦修。
“不过,年轻就是最大的优势,我时间够多。”
摇了摇头,陈望淡淡一笑。
神色间浮现出一抹自信。
不再多想,起身稍稍舒展了下身体,然后径直推开书房门,一步步朝楼上走去。
这个点洗个热水澡。
还能睡个回笼觉。
就在他一步步拾阶而上,消失在二楼房间时。
院中那株古树之中。
一道复杂的目光才缓缓收回。
金鳞蛊一脸难以接受的神色。
即便过去了三天。
它还是没能从受伤中回过神来。
凭什么?
我才是蛊神分身,先天生灵!
但就算是它,当年观摩九龙宗那位老不死,暗中偷学分神功,也足足用了将近十天功夫,才一点点摸索到了门槛。
而这个家伙。
竟然只看了一次。
便能入门。
接下来三天时间,就将分神功练到了第一重。
奶奶的,究竟谁才是先天生灵,谁才是天资妖孽?
倒不是嫉妒,毕竟站在它的层次,纵观整个天下,也没几个人能够和它比肩。
实在是难以置信。
这无数年里,穿行在时间长河中,金鳞蛊见过无数天资出众的人。
单论天资。
陈望怕是连前十都排不进去。
但他的勤奋却是少见。
它住进清风小筑后,也有几天时间里,以它的神念,随随便便就能笼罩整个院落。
也就是说陈望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它的眼睛。
但……
几天的观察下来。
它才发现,这小子的生活,几乎只能用单调和枯燥两个字来形容。
每天除了吃饭睡觉。
不对,准确的说,这小子为了修行都可以做到不眠不休,不吃不喝。
尤其是这三天,待在那小破书房里就没出来过。
这种疯癫狂魔的程度。
它只在一种人身上见到过,那就是苦修僧。
虽然不屑,但那些秃驴的信仰还是值得敬佩。
在他们的观念里。
一切皆可放弃。
七情六欲,甚至生老病死,只有修行,不断的修行。
但这小子才十七八岁。
正是人生最为美好的年纪。
不出去吃喝玩乐,享受大好的青春岁月,整天跟个老头子似的待在家里修行有什么意思?
而且。
这小子身边虽然看似莺莺燕燕,美女无数。
实际上还是个童子身。
一个女人没有碰过。
“啧啧……人生苦短,这么拼命做什么?”
收回目光,金鳞蛊再度躺回树叶做的茧房里,翘着二郎腿低声喃喃道。
不过么。
虽然嘴上有着诸多不满。
实际上,金鳞蛊对他还是极为满意。
这几天因为修行之故,担心它会没有饭吃,特地交代了你个宁柔,每天过来修行的同时,照顾好金鳞蛊。
准确的说。
是照顾好它的一日三餐。
小姑娘表现的不错。
这几天它几乎把中海的美食吃了个遍。
“可惜小姑娘天资平平,要不然收她当徒弟都好。”
金鳞蛊砸了咂嘴。
陈望身边的这些人里。
能入它眼的,也就苏灵溪一个。
宁柔嘛,人还不错,就是天赋差了点,只能算是中人之资。
而它可是蛊神分身,先天生灵。
收徒那么大的事情怎么能随意?
所以,它在考虑,有时间的话自己是不是点拨几句,也省得她一个小姑娘,整天坐在那浪费时间。
这两天无聊,它曾问过一嘴。
宁柔说自己修行的是内功心法,传自龙虎山的什么天师五斗拳。
什么狗屁的功法。
龙虎山它倒是有所耳闻。
千年时间里,也曾出个几个惊才绝艳的人物。
尤其是那几个牛鼻子天师。
实力都还不错。
但这破功法,一眼就能看得到头的寻常货色,也配得上天师两个字?
当然,这话金鳞蛊也就腹诽了几句。
宁柔那小丫头,看着英姿飒爽,实际上性格还挺倔强。
尤其是对陈望那小子言听计从。
自己要是直接了当说是垃圾的话,可能反而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算了,谁让本神心软。”
“一般人哪有这样的机会。”
想了想,金鳞蛊打算今天她要还是枯坐浪费时间的话,就提点她几句。
点拨不了陈小子。
还不能在宁柔身上找回场子?
楼上。
陈望赤着上身,钻进水雾朦胧的浴室里,任由热水在身上冲刷着。
不得不说,连着熬了三个通宵。
那种疲倦就算是他,也有点承受不住。
尤其是热水一泡,仿佛全身的疲劳感全都涌了上来。
眼皮子重若千斤。
脑子里昏昏沉沉。
本来还想多泡会的他,简单冲洗了下,随手扯过一条浴巾围在身上,然后一跃纵身扑在了温软的床铺上去。
眼下。
他只有一个念头。
那就是睡觉。
就算天塌了也不能阻止。
只转眼间,一阵均匀的呼吸声便在房间里响起。
“睡了好。”
“你小子再不睡,本神都得动用点手段了。”
树荫下的茧房里。
察觉到那股沉沉的呼吸声。
金鳞蛊暗暗叹了口气。
这两天它最烦恼的,不是吃住,而是宁柔那小丫头一有时间,就在它耳边问起陈小子的情况。
小丫头自己不敢推门去看。
说是怕打搅先生修行。
放以前,这种小事它才懒得理会。
关键这丫头嘴巴甜,做事又厚道,只要它想吃的东西,一句话不多说,开车就去买回来。
这老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它哪好意思拒绝?
只能说那小子在修行的关键时刻,等结束了他自然会去吃饭休息。
如今。
答应她的事情,总算有了个结局。
虽然不是它做的。
但至少结果一样就行。
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头顶,天色还早,金鳞蛊也埋头继续呼呼大睡。
它的蛊生词典里。
就没有苦修这两个字。
修行是什么?
不是睡醒吞食天地灵气,然后再睡一觉,自然而然就做到的事情么?
如今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鬼地方。
更是应该及时享乐。
要不然,万一哪天本体苏醒了,一个念头,就能将它抓回去。
到时候后悔都来不及。
等它也沉沉睡去。
院子里再度陷入寂静。
时间则像是被人按下了快进键。
天色不断转亮,云层浮动间,偌大的城市也从睡梦中醒来,再度恢复嘈杂和热闹。
江面上不再只是风平浪静。
停在港口里的船只,响起悠扬的汽笛声随江而下。
几个钟头后。
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睡梦中的金鳞蛊一下惊醒,睁开眼,目光灼灼的盯着院门方向。
期待着今天宁柔会给自己带什么样的早餐。
只是……
等它抬头看去时。
却发现进来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身材高挑,一袭米色长裙,五官精致,肌肤白皙胜雪,鼻梁上带着一只墨镜。
虽然遮住了大半的脸庞。
但仍旧掩盖不住她的美艳绝伦,以及那股高冷凌厉的气质。
“这是?”
金鳞蛊这还是第一次见她。
眼神里不禁闪过一丝狐疑。
但很快……
它脸上的狐疑,就变成了惊叹。
因为,它从进门的那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精纯无比的冰髓灵气。
“又来个天生灵体的女人。”
“陈望那小子什么福分?”
灵气如此精粹,后天修行根本无法做到。
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天生灵体。
不过这种体质的人,本就是万中无一。
但是……
来中海才几天时间。
它前后就见到了两个。
最气的是,还都和陈望有所关联,一时间,纵然是它,都忍不住咬牙切齿。
那小子得是什么样的逆天运气?
“咦?”
“怎么没人?”
穿过小院,推门进入客厅,先是看了一眼书房,但空无一人。
又看了下茶室那边。
也不像有人的样子。
苏清影不禁秀眉微蹙,自顾自的说道。
她今天之所以亲自登门,是因为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打陈望电话总是无人接听。
本以为他是去了妹妹那边。
但打过电话,灵溪也说有几天没见了。
甚至又问了袁树。
袁树也说没见。
她心里才越发奇怪。
一般而言,陈望在中海又没有其他熟人,而且他的性格,并不是那种四处乱玩的人。
又担心他独自一人,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所以,苏清影才会一早过来。
随着公司渐渐走上正轨,如今她已经不需要前几个月那样,每天被大大小小的事务缠身,忙的脚不沾地。
毕竟还要抽出空来,修行师傅传授的道法。
她于是决定放权。
尽可能将事情放给手底下人去做。
除非是管理层实在无法决策,比如大公司之间的合作,或者关于公司月度、年度一类的规划,又或者她必须出场的重要会议。
本来亲力亲为。
大小事务一把抓。
那样的生活确实疲惫。
每天睡眠时间严重不足。
如今这么做,公司运转并不会受到影响,最关键的是,她有了更为充足的私人时间。
只不过,这也是相对而言。
能够抽出的空闲时间还是不多。
但这对苏清影而言,已经算是难得的轻松了。
从客厅里出来。
站在门口,苏清影四下看了一眼。
院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有零星的几片落叶。
看得出来,并不像离家数日的样子。
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旁边小楼二层的方向,“不会还在睡觉吧?”
眼下都快九点了。
烈日高悬。
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投射出无数斑驳的阴影。
在她印象中,陈望的生活极为规律。
无论前天睡得有多晚,第二天他总能一早醒来修行。
用他的话说。
修行那是早就刻进了骨子里的事。
但今天……显然不对啊。
都这个点了。
想了想,苏清影还是起身朝楼梯走去。
无论如何都要看看,确认了再说。
“嗯?”
苏清影不知道。
从她进入清风小筑的那一刻起。
就有一双目光盯着自己。
只不过,金鳞蛊的眼神里更多的是审视和惊叹。
“看长相……似乎和灵溪那丫头有点像啊。”
忽然间。
它就像是发现了一桩大事。
眼神猛地亮起。
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它的眼睛本来就能够看穿虚妄,眼下来的这个女人,和苏灵溪几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只不过一个温婉,一个高冷。
但显然就是姐妹两人。
从之前的情况看,陈望和苏灵溪关系不浅,它甚至听到过那小子私下叫她老婆。
那如今……又算怎么回事?
“嘿,没看出来啊小子,脚踏两只船?”
“还是姐妹。”
“亏得本神还真以为你小子,一心修行,心无旁骛。”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金鳞蛊这会哪还有睡觉的心思。
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生怕错过任何一幕。
咚咚咚——
高跟鞋踩着楼梯,终于走完最后一级,苏清影摘下墨镜,站在陈望门外。
伸手轻轻一推。
房门顿时露出一条缝隙。
“真在睡觉?”
看着房间里,那道横躺在床上的身影,不是陈望还会是谁?
苏清影一下咬紧嘴唇。
这家伙,明明在家,竟然敢连着几天都不接自己电话。
仿佛把自己遗忘了一样。
自己还担心,生怕他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连着两天晚上都没睡好。
今天更是一早就从公司里赶过来看他。
哼,他倒好。
什么事没有,都这个点了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越想越是生气的她,直接推门进去。
只是……
等她走到床边,正要伸手将那个可恶的家伙推醒时,没想到才伸手,熟睡中的陈望忽然探出手,抓住她的手腕。
轻轻一拉。
苏清影完全没料到这幅情形。
只觉得脚下踩空,整个人顺势一下倒向床上。
而沉睡中的那个家伙,甚至连眼睛都没睁开,双手一搂,便恰好扶住了她的腰肢,将她搂在了怀里。
“你……”
感受着自己怀中那具身体。
苏清影脸颊瞬间刷的一下变得滚烫。
这家伙……越来越过分了。
只是,还没等她说话,耳边便传来一道嘶哑的声音。
“嘘,老婆,别动,让我抱着你睡。”
苏清影身形一下僵住。
下意识低头看去。
埋在自己怀里的陈望,此刻正看着自己。
一双眼睛里满是细小的血丝。
眉宇间那股疲倦更是浓郁到几乎化不开。
神色间写满了劳累。
声音里的嘶哑,显然是熬夜后的结果。
他这是……多久没睡了?
苏清影张了张嘴,本来还气咻咻的她,此刻却是一点气都生不起来。
在她印象里。
陈望从来都是神采奕奕,精神充沛,神色张扬,仿佛有着用不完的精力。
但眼下的状态,是她从未所见的。
字里行间,都透着浓浓的倦意。
甚至都来不及说别的话,整个人便再度沉沉睡去。
“睡……睡吧。”
“我陪着你。”
苏清影抬起青葱玉手,轻轻抚摸着陈望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眼神里写满了温柔和心疼。
“???”
而此刻。
树荫下的茧房里。
‘看’到这一幕的金鳞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奶奶的,这剧本不对啊。”
“这小子凭什么,天赋好也就算了,桃花运竟然也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