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擦
远远看到这一幕。
崔照握着酒罐的手,不禁暗暗加重了几分力气。
老头地位……这么高?
小院中站在众人最前面的那道身影,他并不陌生,乃是方家此代家主方无相。
能让他躬身拜见的人。
除了上一辈的老不死,崔照再想不到其他可能。
只是……
关于那老头的身份信息。
他从黑市高价买来的资料上,却没有透露哪怕半个字。
想到这里,崔照眉头不禁一皱。
这么大的失误和缺漏,按理说是不应该的。
不过反过来想,似乎也在情理当中。
那老头老的都快走不动道了。
一看就是常年闭门不出。
方家这么大一个家族,仅仅是嫡系,就超过百人,哪可能面面俱到,所有人的身份一应俱全,做到毫无遗失?
但他还是想不明白。
既然是夺嫡之争,都到了这个份上。
请一个快入土的老头出山是什么意思?
崔照眉头紧锁,目光闪烁,神色间难掩不解和疑惑。
与此同时。
方家大院内。
看着眼前拜了一地的身影,方通和,也就是方家硕果仅存的三叔祖。
眼皮子眨了下。
随意一挥手。
“行了,都起来吧。”
“是,三叔祖!”
听到这话,众人下意识松了口气。
方家百年代代相传。
辈分早在数百年前就已经定下。
到了他们这一代,正好是通无明修四字,他也是通字辈唯一还活着的老人。
资历之老,就算是第一脉的大长老,在他面前也只能老老实实站着。
“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老头子都这把年纪了,还要跑来听你们折腾?”
“何况,执法祖训是大事,不是你们几脉之间用来自相厮杀的手段。”
“简直胡闹!”
被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搀扶着。
方通和往前走了几步。
忽然间,又停下了脚步。
那双浑浊不堪的目光,冷冷扫过众人。
声音沙哑难听,宛如生锈的刀子在磨刀石上一下一下划过。
听得人无比难受。
只是……
这番话一起。
整个大院内再度变得鸦雀无声。
尤其是被他扫过的一行人,只觉得如坠冰窟,呼吸都为之一滞。
“尤其是你,无相,怎么回事?”
方通和扫了一眼,目光最终落在方无相身上。
作为此代家主。
方无相在这个位置上坐了三十年。
干得如何,他们这些老家伙其实都看在眼底。
不说有多大的成就。
至少方家能有今天的辉煌,和方无相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三叔,这……你也知道,执法祖训这不归我管,无相就算想拦,也拦不住啊。”
方无相摇头一笑。
神色间满是无奈之色。
外人只看到他风光无限,大权在握,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在这个位置上是何等的如履薄冰。
太多的人盯着他。
不敢犯错,更不敢乱来。
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事情,大大小小,对心神精力消耗之大,难以想象。
“你啊。”
听出他话里的无奈。
方通和也是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何尝不明白,在什么位置做什么样的事情?
就算只是普通庄户人家,同样也是一地鸡毛,不患寡而患不均,任何事情,一旦处理不好,就有可能成为冲突的导火索。
何况还是方家这样的顶尖世家?
九脉之间,勾心斗角,明争暗夺,个个不怀好意。
只不过因为血脉相通。
以及他这个老家伙还活在世上,他们才不敢做得太过。
“老大、老七。”
拍了下方无相的肩膀。
方通和转身,目光由柔和瞬间变得明锐。
犹如一把出鞘的剑。
连带着那道佝偻枯瘦的身影,仿佛都一寸寸拔高起来。
“三叔……”
大权在握,向来说一不二,气势惊人地两人。
此刻面对身前那个如同枯树的老头。
脸上竟是罕见地露出一抹惊恐难安。
“好,好好啊!”
“你们两个翅膀硬了,连执法祖训都要强行请动,这是想拆了方家,还是打算出去自立门户?”
方通和冷笑不止。
“不……不敢,三叔,我绝无此意,这次实在是老七他们做得太过,勾结外人,违背祖训,我才不得已请动您老人家出山做主!”
大长老也已经年过七十。
是无字辈中年龄最长的一个。
他出生时,甚至方家上上代的老家主都还未曾离世。
一辈子经历了方家的跌宕起伏。
说是活化石都不为过。
而今他一只脚都踏进了棺材里,没想到临死前,竟然还能亲眼目睹一次这样的大事。
请出执法祖训,当然是大事。
纵观方家在望京立足的百十年,这种事满打满算,也就出现过三次。
这是第四次。
他这辈子的第二次。
但当年他竞争家主之位失败,如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孙子身上,他也顾不上太多。
不将老七这一脉压下。
他这一脉就永无出头之日。
“勾结外人,违背祖训?”
听到老大这句话。
方通和不禁眯了眯眼睛。
转而看向一旁的老七。
“老七,这可是真的?”
明明是炎炎夏日,头顶烈日高悬,被他这么一看,老七竟是恍然有种置身寒冬的感觉。
一股寒气,从小腹直冲脑门。
后背上冷汗淋漓。
衣衫瞬间就被打湿。
也不怪他如此失态,单凭勾结外人这一条,就足以将他们这一脉打落无间地狱。
老祖宗当年亲自定下了家规。
夺嫡之争,再怎么样,那也是方家内部的事。
谁要是敢私自勾结外部势力,引狼入室,那就是方家的罪人,罪无可恕!
“三,三叔……他放屁。”
“您知道我的,性格虽然暴躁了点,但对方家向来忠心耿耿,说一不二。”
“我要是勾结外人,天打五雷轰!”
“不需要三叔您发落,老七我到时候自行了断!”
老七这一脉,几乎是一脉相承。
他自小就暴躁不堪。
儿子方明宣几乎完美复刻了他的性格。
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雕出来的。
至于孙子方修侯,从名字看就知道,一家人对他寄托了多大的期望。
封侯拜相。
青云直上!
好在那小子还算成气,性格不错,就是嗜酒那一点,实在改不了。
这……
听到老七当着三叔的面,发下这等毒誓。
一时间,老大心头都不禁有些迟疑。
要知道。
今天九脉齐聚。
方家的嫡系子弟几乎尽数到来。
老七敢这么发誓,几乎就是把自己的后路彻底断了。
要不是有着绝对的信心。
要么就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那个宝贝孙子干的好事。
林家。
那可是方家的死对头。
当年那场针对方家的围猎,林家就在其中充当了急先锋的角色。
方修侯和林家少公子,在酒吧碰面。
还是在夺嫡之争,如此敏感的时候,根本没法洗!
如今看老七的样子。
大概率是后者。
想到这,他底气再次足了起来。
“好,既然老七都这么说了,我这个当大哥的岂能退让了?”
说话间,他朝着方通和抱拳一拜。
“三叔,今天您老人家就替我们做个见证。”
“我若是存心污蔑老七,不用您动手,我自断双臂,在历代先祖牌位面前以死谢罪!”
轰——
之前方明宣和方明德。
两人也是如此。
但他们毕竟是小字辈。
说话在方家并没有太大的分量。
可如今……
接连发下毒誓的,可是第一脉以及第七脉的掌舵人。
方家长老会的成员。
还是当着方家所有嫡系、无意通字辈元老方通和,以及他手中方家的执法铜尺发下毒誓。
等于双方都断了后路。
听到两人接连发下誓言。
纵然是方通和,也忍不住心中暗叹。
他这些年里,在老宅几乎隐世不出。
许多方家小辈,甚至都不知道有他这么一位老祖宗在世。
也是如此,方家这边他几乎从未插手。
哪知道,第一脉和第七脉之间,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形同水火的地步。
今日这一场厮杀。
不见血怕是无法收尾了。
“既然你们二人都决定了。”
“老头子我也不多说什么。”
“只有一句话……执法祖训下,从无回头路。”
吐了口浊气,方通和眼神一凝,淡淡出声。
看他脸色间恢复如常。
语气里也听不出喜怒。
方无相就知道,这位之前还想着调和双方关系的三叔,对他们已经彻底失望。
“是,三叔!”
见他神色冷漠,老大和老七虽然惴惴不安,但之前悬着的心,也算是松了一线。
只要这位三叔祖不强行阻扰。
今日就能分出胜负!
“请先祖训诫铜尺!”
没理会两人的心思,方通和一声长啸。
说话间。
他神色骤然变得严肃。
双手抱着那把通体漆黑,青铜打制的戒尺。
没让两人搀扶。
一步步走到了方家大门处。
见到这一幕,整个院落中气氛也是变得凝重无比。
那把戒尺,乃是当年方家先祖亲手打制。
为的就是镇守家规。
谁要是违背,受刑、革名、驱逐,缺一不可!
“先祖祖训、铜尺在上,我方无量,诉方家第七脉方无命教子无方,放任方修侯在夺嫡期间,勾结林家少公子。”
“我有铁证如山,还请三叔祖主持公道!”
“将其一脉革除方家家族,驱逐在外!”
大长老方无量先行一步。
取出一份资料,大步走到三叔祖身前,一字一句,字字如刀。
轰——
他话音刚落。
整个方家院中众人皆是如遭雷击。
而被点名的方修侯,更是满脸不敢置信。
他这段时日,被爷爷和父亲死死盯着,都不让他擅自出门,就是担心喝酒误事。
他总共就出去过两次。
至于林家少公子,更是无稽之……不对。
方修侯心头忽然一阵狂跳。
前几日在云顶时,他曾见过一次林家少公子,不过因为方林两家的关系,他并未上前搭话,还是后者主动,他才心不在焉地回敬了一杯酒。
难道……
难道那一幕,被方无量派人拍下?
“不!”
“栽赃陷害,这是故意诬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