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半个钟头后。
陈望这才再度睁开眼睛。
目光深处,一道道精光涌动浮现,整个人气息自然,明明坐在那,但却恍然有种融入了虚空中,难以触动之感。
这便是道门修行的神异之处。
练养食气。
以求长生之道。
而武道修行,则是不断冲击身体的极限,拥有常人不能想象的力量。
一个大周天的呼吸。
手心、肩肘、后背以及腰间,已经渗出一层细密的污垢。
闻之有种说不出的腥臭。
这便是人体中的杂质。
武道破境,洗髓伐骨,同样能够做到。
不过,这么多年里,陈望历经数次洗髓,还能催出如此之多的污垢,可想而知,这食气导引之术,何等惊人。
也难怪道门中人。
对于饮食,有种无比严格的要求。
不食荤腥、不饮烈酒。
长期食气练养,则是能够达到无病无垢之体。
通体澄澈,犹如宝玉。
“金宫玉珠,这东西倒是不错。”
没有理会身上的污垢,陈望摊开手,掌心中那枚玉珠,越看越觉得玲珑剔透。
最开始。
他只以为这枚玉珠,有清心凝神的效果。
但自从修行后。
有次无意将它放在身边。
竟然瞬息间,就能入定开始。
陈望才知道它的真正用处。
虽然只是龙虎山临摹二十四治都功印打造的一枚仿品。
但长期在道教祖庭温养,浸淫沾染道气。
让它已然成为了一件法器。
张龙虎只练武不修真。
自然不清楚它的真正用处,只是常年随身携带,以为能够避免练功时出现走火入魔的迹象。
但如今落入陈望手中。
才发挥出了它原本的用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此刻,静静躺在手心中的金宫玉珠,光泽浮现,其中竟是隐隐有种雾气流转的感觉。
看了眼时间。
已经过去一半。
陈望也不敢耽误,目光从玉珠上挪开。
转而内视自身。
“嗯?”
这几日他几乎没有像模像样的修行过。
眼下还是第一次内视。
心神随着真气流转奇经八脉。
当落在神封穴。
也就是之前在江底修行,打通的第七十六处窍穴时。
饶是陈望,也不禁心头一动。
此刻的神封穴,真气运转再无阻碍,通透无比。
但他明明记得。
数天之前,内视查探时,神封穴虽然说是打通,但却没有到这个层次。
“难道……”
陈望眉头微皱。
脑海闪过一个大胆的念头。
大师娘白如霜曾说。
武道厮杀,生死一线,才是最好的修行之道。
想来,眼下神封穴打通进展如此之快,应该和那天晚上在十六楼的厮杀脱不开关系。
更准确的说。
是凝血化形后的纪宗。
除此之外,无论是葛家门的吕雁四人,亦或是邱阳、孙邙,都未能对他造成太大的麻烦。
唯有陷入疯狂的纪宗。
给了他一丝压迫和威胁。
与他厮杀所用的时间,也是邱阳和孙邙的两倍以上。
要不是被他拖缓脚步。
陈望自信能够在半刻钟内解决掉所有人。
恐怕也就是那时。
毫无保留的施展内劲,真气贯穿全身,无意间催动气血,彻底打通了神封穴。
“神封穴后,就是……神阙!”
陈望细细看了下。
眼神里更是精光流转。
下意识深吸了口气,随后心神一动,潜藏在四肢百脉中的磅礴气血,瞬间朝下一处神阙穴中冲刷而去。
就算不能一鼓作气打通。
只要能冲破一点封印。
就算是意外之喜了。
轰——
随着气血鼓荡。
书房内,陈望那道削瘦的身影中,竟是恍然生出一种潮起潮落,大江拍岸的气势。
轰隆声不绝于耳。
药王谷山字篇。
搬山镇狱劲。
最核心的功夫,便是打通周身上下一百零八处窍穴。
但这种通窍扣关的过程,却是极为痛苦。
是以陈望即便早就能够做到心如寒铁,此刻,感受着经脉窍穴中传出的一阵阵撕裂般的痛楚,仍旧忍不住眉头紧皱,咬紧牙关。
通窍。
无异于就是拿着一把锋利的刀。
一遍遍撕开血肉。
然后修复。
再一点点撕开。
这种痛苦,根本不是常人能够承受。
要是换做普通人,恐怕连一遍气血冲刷都承受不住,痛到直接昏死过去。
轰隆隆——
终于。
不知道过了多久后。
一道宛如雷鸣般的动静,在他体内传出。
陈望紧绷着的心神,遽然一松。
下意识再次内视。
只见原本混沌一片的神阙穴,外壁那一层如同封印般的气血,已经被打破。
“七十七处了!”
见此情形。
陈望双眸更是通透发亮。
下山不到三个月时间。
已经打通两处。
对他而言,绝对算得上进展神速。
要知道,越是往后,通窍扣关的难度便越大。
有时甚至数年都难以打通一处。
这也是搬山镇狱劲难以修炼到大成的缘故。
千年以来。
药王谷多少惊才绝艳的前辈。
将这门炼体功修行到极致的,几乎一双手数的过来。
就是老头子宋长夜,号称天赋无双。
也没能走到最后一步。
距离镇狱劲大成,始终隔着一层窗户纸。
至于大师娘白如霜。
迄今也就打通了九十三处窍穴。
但就算如此,她也足以搬山移海,武道通神。
呼——
没有沉浸在兴奋中太久。
陈望起身,先是将金宫玉珠重新收回暗格。
之后才匆匆去楼上房间里,冲了个热水澡。
练养食气后。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皮肤越来越好。
白皙如玉一般。
甚至隐隐闪耀着一层光泽。
也难怪隐居药王庙的赤明老道,已经年过古稀,却仍旧童颜鹤发,完全不见老态。
这就是修行的益处。
肉眼可见!
“师傅?”
“师傅我来了。”
在他凝神打量着镜子中的自己时。
楼下的院子里,已经传来一道熟悉的大嗓门。
不是崔照那小子还会有谁?
知道清风小筑的只有几个人。
敢这么大呼小叫,除了他再找不出第二号。
伸手揉了揉泛疼的眉心。
陈望随手推门出去。
站在走廊上,往下俯瞰了眼,穿着一身花衬衫,带着墨镜的崔照,大大咧咧的站在院子中间,正抬头四下观望。
“别鬼叫了。”
“去客厅等我。”
陈望冷喝了声。
听到动静,崔照愕然抬头,似乎感受到了师傅眼底的不悦,他一缩脖子,也不敢反驳,只是咧嘴笑着点了点头。
“得嘞师傅。”
取下墨镜,收进胸前的口袋里。
崔照大步往客厅里走去。
见他身影消失。
陈望这才摇了摇头。
说实话,他有些后悔了。
崔照太过放荡,方家也不是黑龙帮那种市井江湖帮派可以比拟。
一个百年历史的名门望族。
盘根错节。
底蕴势力之深,远超一般人的想象。
而他要做的是。
无异于是在刀尖上跳舞,一举一动,都会造成难以预估的后果,可以说牵一发而动全身。
崔照做事太过粗糙。
让他去,坏不坏事还是其次,主要陈望担心他都无法安然返回。
到时候触怒了方家。
把命都扔在了望京。
只是……
看他那股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兴奋劲。
显然对这次的行程任务期待不已。
“算了,等下说清楚,再看他能不能把握。”
犹豫了下。
陈望摇了摇头。
干脆不再胡思乱想。
真要说的话,或许崔照偏偏就是最适合的那个人,一套乱拳打死老师傅。
反而沉稳多虑,撬不动方家的铜墙铁壁呢?
在事情没成之前。
谁也说不准。
沿着楼梯一路走进院落,随后又穿过大门。
等他进入客厅时。
崔照已经烧好了茶,顺势从冰箱里给自己找了一盒牛奶,说是酒喝多了,胃不舒服,拿牛奶润润。
对此,陈望也不在意。
这小子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
除了书房和他的房间不敢去。
其他地方,就是他自家的客厅,去留随意。
“师傅,来,喝茶。”
先是偷偷瞥了一眼陈望,见他神色淡然,似乎并没有生气的意思。
当即嬉皮笑脸的端起一杯泡好的茶送了上来。
“行了。”
“你小子什么德行我还不清楚?”
陈望瞪了他一眼。
示意他不用做这些不着调的事,浪费时间。
随即脸色变得严肃。
“不过,接下来,我要说的你听好了。”
“这件事凶险四伏,稍不小心那就是掉脑袋的买卖。”
“等我说完,你再考虑清楚,去还是留?”
“我肯定……”
崔照下意识就要回复。
马上又想到了什么,嘿嘿一笑,把后续的话给咽回了肚子里。
收起嬉皮笑脸。
正色的坐在椅子上。
“这段时间,我在做什么,你应该也猜到了一些。”
“是……”
崔照也不隐瞒。
他做事虽然粗糙,但脑子活泛有眼力。
虽然陈望从未明说。
但从这段时间所作所为,也能隐隐看出来一些东西。
“师傅,这方家什么来头?”
崔照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解。
“方家百年望门,势力深厚,不过最近估计自顾不暇,族内纷乱不断,我要你做的,就是前往望京,无论用什么方式,拿钱砸也好,其他手段也罢。”
“最好能和方家的嫡系子弟搭上关系。”
“将那滩浑水搅合的更乱一下。”
“要是能让方家陷入内斗,甚至自相残杀更好。”
陈望平静的说着。
一字一句,不见半点波澜。
但落在崔照耳中,却有种石破天惊之感。
“师傅,这事必须我来,交给旁人我也不放心!”
紧紧攥着手指,崔照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在沸腾,耳边一道道声音在低吼。
“想好了?”
斜瞥了他一眼,陈望淡淡出声。
“想好了!”
“师傅,您放心,这种事我最擅长,当年在部队,两军阵营,都是让我摸过去当暗子,这事真的……早就刻进骨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