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长本以为敲门的是门卫，结果没想到居然是张陌生面孔。
“抱歉张厂长，突然造访，打扰了。”
“我叫叶志明，来自隔壁绥东县，是来跟您谈生意的。”
叶志明微微一笑，自报了家门。
谈生意？
张厂长闻言，不由得眼前一亮，忙是起身相迎：“欢迎欢迎，不打扰，怎么会打扰呢？快快请坐！我去给你倒杯茶！”
说着，他就拿起了桌上的茶叶罐。
但拿起来后才发现，里面居然是空的，表情瞬间尴尬无比。
叶志明瞧出了端倪，笑着道：“喝茶就不用了，我这次出差还挺忙的，如果没有谈成，一会儿就得走了。”
“这么匆忙？”张厂长眼神中明显闪过了一丝慌乱。
而这就是叶志明想要的效果。
其实他并不着急走，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方便接下来的谈判。
叶志明笑着点头道：“是的，因为接下来还有好几个地方要去看看，货比三家嘛。咱们都是做生意的，张厂长您肯定能理解。”
“理解理解。”张厂长面露苦涩，心中也是叹了口气。
两人重新入座。
张厂长此时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开口问道：“不知道叶老板来这里，是想跟我谈什么生意？我们精钢厂虽然比不了国营工厂，但绝对是品种齐全，而且质量相当有保障。”
对于这家精钢厂的历史，叶志明在一楼进门的地方就已经略有目睹了。
前身属于国营工厂，但在88年的时候改制了，被眼前的张厂长私人给承包了下来。
本想着大干一场，结果才做了两年，工厂就濒临破产。
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因为一则新闻。
当时是南方一个省报，说铝制品加热后会产生对人体有害的物资，直接就导致铝制日用品销量呈瀑布式的下滑。
取而代之的是不锈钢产品和塑料制品的崛起。
叶志明微微一笑，开口道：“恐怕张厂长误会了，我不是来买锅碗瓢盆的。我在绥东县经营着一家废品回收站，特地来这收购废料的。”
“废品回收站？”张厂长先是一愣，随后有些气愤道，“你是想让我把厂里生产出来的这些东西，全当废品卖给你？”
他脸色不断变幻，愤怒之中还带着一丝屈辱。
一想到自己用心生产出来的产品，居然会被人当废品回收，他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叶志明依旧是稳坐钓鱼台，笑着道：“张厂长别激动，咱们有话好好说。”
张厂长脸色铁青，冷哼一声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你赶紧走，我不想见到你！”
“张厂长，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眼下形势就是如此，铝制品已经没有了市场。一旦商品失去了市场，那么它也就失去了价值。”叶志明缓缓道，“你也是商人，应该能够明白这一点。”
“那我也不卖你！我宁愿让它们都烂在仓库！”张厂长咬牙道。
叶志明摇头道：“这就是在说气话了，您的确可以把那些东西都烂在仓库，这是您的自由，但您有没有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呢？”
“你当初把这个厂承包下来，应该花了不少钱吧？工人的遣散费都付清了？当初欠下的债也都还清了？”
这一问，直接让张厂长哑口无言。
的确。
他现在背负了很多的债务
虽然这两年陆陆续续还了一些，但还剩下个六七万左右。
本来是准备指着仓库里那些日用品赚一笔的，结果没想到生意是一天比一天差，直到年前的时候，厂里除了他，就只剩下一个门卫大爷还没走了，因为根本发不出来工资。
“你是听谁说我在外面欠了钱的？”张厂长重新坐下，从心底里涌现出一股无力感。
叶志明微笑道：“没有谁告诉我，是我自己推测出来的。您现在的情况，想要推测出来其实并不难。”
张厂长闻言沉默，片刻后嘴硬道：“就算我现在欠了钱，厂里没生意，但我可以打通外省的市场。江南省市场不景气，不代表全国市场都不景气。”
“的确，您的确可以把这些商品卖到外省去，但您有没有考虑过这其中的运输成本呢？”叶志明笑着道，“就算让您运到了外地，运输成本等等一相加，对比别的厂家来说简直毫无优势。”
“本来铝制日用品就在逐步淘汰，您价格只要稍微贵一些，肯定无人问津。”
“到时候不仅货要砸手里，说不定还要多欠一笔运费。”
谁说文字没有力量？
叶志明这一番话，一字一句都犹如尖刀般刺穿了张厂长的心脏，直接抽光了他全部的精气神。
其实张厂长心中一直明白，这个场子已经没有起死回生的办法了。
之所以在嘴硬，只是迟迟不愿从梦中醒来而已。
而叶志明的到来，彻底粉碎了他的梦。
虽然很残酷，但从侧面想也是一件好事。
因为如果能够早点把库存清完变现，最起码压力就不会有那么大了，说不定还能回点本，手里留两个小钱，然后找准机会东山再起。
“该说的话，我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看张厂长您自己作何考虑了。”叶志明站起身，缓缓道，“今天叨唠了，以后咱们有缘再见。”
说完之后，他作势转身要走。
见此一幕，张厂长脸上明显浮现出了一抹慌乱。
两人在这一刻，开始了一场无声的拉扯。
眼看叶志明即将走到门口，这场拉扯也是终于分出了胜负。
“你……你等一等……”
张厂长无力的声音，自背后响起。
叶志明嘴角上扬，转身道：“恭喜张厂长，您做出了一个明智的选择。现在有时间吗？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带我去仓库看一看。”
“走……走吧。”张厂长叹了口气，慢慢站起身来。
就这么一个起身的动作，他似乎就苍老了十几岁一样。
就如叶志明刚才所说一样，当一样东西失去了市场，那么它就会变得毫无价值。哪怕在你心中如何珍贵，在别人眼中也是一文不值。
没有希望的梦，还是趁早醒来为妙。
虽然残酷，但这就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