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崔世义,拜见大殿下。”
在河南府知府的率领下,一众官员都纷纷朝着那青年行礼。
朱英神情淡淡地看他们,没有立刻叫起,行礼下去的众人,那种不详的感觉就更浓烈了。
这个大皇孙……怎么跟他们想得一点都不一样?
不是都说这位大皇孙是在民间长大的吗?
为何给他们的感觉,既与民间出身的有权之人不同,更与长在宫里的其他皇子皇孙不同?
甚至与如今的皇上相比,亦是没什么相似之处!
这个大皇孙到底是像谁啊?
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心里,浮现出这样的念头,感到不解。
朱英也没有晾着他们太久,片刻后,就开口道:“诸位大人,平身吧。”
这几个人终于站了起来,但抬头悄悄与皇长孙这么一对视,那种仿佛被对方直接洞悉了心中所想的感觉,就直接让心里有鬼的官员脸色一白。
崔世义出身不错,据说先祖曾是世家崔氏的一个分支,传到他这一代,早就没落了,但也算是个大族,族里出了不少读书人,崔世义自己算是族中同辈人里最有出息的子弟。
他从来没想过,他的家族或许也会因为他而覆灭,从根源上直接覆灭……
若真是那样,他宁愿自己认罪,认下一个不情不重的罪,死在这位大殿下的手里。
反正刺杀的事的确与他无关,他便是认罪,最多就是贪污或是管理地方不善,这样的罪过,甚至都未必能达到处死的程度。
当然了,以皇上这几年大肆杀官的情况来看,他犯了这两项罪名,被处死也不是不可能。
但无论是哪一条,都不至于株连九族!
可若是得罪了那些人……
崔世义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根本不敢去想这种可能。
“大殿下,不知您突然驾临洛阳县,有失远迎,是我等之过……”虽然心里已是抱了去死的念头,但不到最后关头,崔世义也不想就这么干脆的赴死。
万一皇长孙没打算杀他们呢?
万一皇长孙其实没有传闻中的那么厉害,根本没有发现什么呢?
万一皇长孙也不想在水患没有彻底消除的时候将事情闹大,就只是诛杀几个在刺杀钦差大案里的“首恶”呢?
这都是没准儿的事啊!
朱英含笑听着,点了点头,说出来的话,却让崔世义后面的话直接说不出来了。
“崔大人何过之有呢?刺杀一事并非崔大人动手,幕后指使者也并非是崔大人,就连与山东孔家那些巨商联系的人,也并非是崔大人本人……崔大人觉得自己有过,实在是太严重了。”
这番话说的,阴阳怪气十足,崔世义噗通一声就跪倒在地。
“大殿下明察!下官实在是冤枉!不知大殿下说的是什么!”
“真不知,还是知道了也不敢说?”朱英无视在场的其余百余官员瞪大了的眼睛,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应该不会不知,你,你的左膀右臂,还有洛阳县的县令,都是他们推出来的棋子吧?还是弃子。不,你们知道,你们甚至知道有人来向我告状了,告了你们贪污、杀人、强抢民女,这一系列该死的事!”
“你们知道,但你们还是放任了,为何?”
是啊,为何?
官员中有人也在想着这件事,皇长孙这是一点都不委婉了,一见面,就直接来了这么一大段,直接开喷他们的领头人崔知府,不会是真掌握了什么证据吧?
可从方才听到的内容来判断,崔知府是与商人勾结,然后被商人推出来当了弃子?
这说不通啊!
商人便是再有银子,地位也没有一地的知府高,崔知府难道是被人握住了把柄,所以才会明知这件事还甘愿赴死?
有人顺着大殿下的话,捋了捋这件事,觉得无法理解。
也有人顺着这番话,渐渐捋清了这件事。
怕是在那些商人的背后,还有着其他势力吧,山东的商人……该不会是……
这一部分人终于意识到了什么,看向站在官员队伍最前面的崔知府的背影,都睁大眼睛,露出惊骇之色。
不!不可能的吧?
若真是他们想的那样,这件事……这件事怕是要闹大了!
能站在这里的,又有几个蠢人呢?
无非就是一时没想到、没想通,可凡是能够想到了那个隐秘真相的人,全都是这些人里的绝顶聪明人。
想到背后可能隐藏着的黑手来自哪里时,哪怕作为读书人的身份,他们不愿意去相信,但作为官员的身份,又让他们见多了利益纷争、见多了丑恶,他们远比那些没出仕的读书人更有见识,想得更深,也再没有那么单纯的做学问的状态了。
他们不愿信,心里却已是隐隐信了。
崔世义额头冷汗直冒,他那颗心疯狂跳动着,望向朱英的眼神里透着一丝惊骇。
这位皇长孙居然猜到了?不可能吧!
皇长孙怎么可能猜到山东孔家……
不,一定不能说!
他若因别的罪而死,那么,他一个人死了,也就是结束了。
崔家可能会受到冲击、影响,但不会因他的存在而彻底断绝了希望。
但皇长孙若是从他的身上挖出了山东孔家的事……
他们崔家岂不是要自绝于儒林?
他们崔家可是书香门第的大家族,一代代都信奉读书才能有出路,出过许多秀才、举人,也出过几个进士,他本人考中了二甲进士,更是直接让家族兴盛起来。
可跟山东孔家去比,那就像是蚂蚁与巨象。
对方只需要踩下一脚来,不会再有任何有功名的人愿意与他们崔家人相交了!
便是他们崔家人以后再出一个读书种子,也不可能有人愿意收其做徒弟了。
就算能靠着自学再次被取士,文臣集团也会以他们崔家人感到羞耻。
一个背叛了孔家的读书人,该如何在这个世界立足?
崔世义听着皇长孙继续往下说着,突然一咬牙,凄厉大吼道:“大殿下,您便是皇孙,也不能污蔑朝廷命官!下官虽只是小小知府,也不甘受此屈辱!”
说着,竟是朝着旁边的一个石桌直接撞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