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五章 你相信光么无影无踪杀敌无形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董衡与董超,这一对兄弟跟随于禁多年,也是深谙兵法。

两人驾马,一人行在一众步军的最前,这是身先士卒,鼓舞士气…

一人则行至中军,这是为了监督,防止有兵士临阵退缩。

于禁军一贯治军严整,对于临阵脱逃者,素来只有一条——格杀勿论!

两万人,乌压压的…一鼓作气,急行时的脚步声震天动地。

眼看着就要杀到,他们一个个发出怒吼…

“杀呀——”

“拿命来——”

反观廖化这边,动了,前队的一千兵马动了,不是前进,不是迎敌,而是迅速的从两侧撤到后方。

曹军本还有些谨慎,可一看到敌军前军后撤,登时觉得…对手也太弱鸡了吧?

狭路相逢,这个时候…比的就是谁更勇猛!

比的就是先锋军…谁更能把一往无前的气势给带到!

这个时候躲到后面?

且不说躲得掉么?

单单对于整个军团的气势是毁灭性的打击!

一时间,整个两万曹军咧开了嘴巴,怒吼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嘲讽意味十足的大笑。

猖獗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

——“一群鼠辈,鼠辈啊!”

——“杀此鼠辈,是不是脏了咱们的兵器啊!哈哈哈哈…”

此刻的廖化也紧张的按着刀。

虽是第一次指挥战场,可他没有丝毫因为敌军的冲锋而产生的紧张与胆怯。

他所有的紧张,都在于担心身后的这些江夏兵,生怕他们一个忍不住,冲上去了…

越是这种时候,阵型越是不能乱!

——“不要激动,不要激动…”

——“按照计划行动,先锋军速速撤于两旁!”

——“别着急,有你们上的时候。”

江夏军的先锋兵士越是撤到后面,曹军就越是亢奋,董衡与董超更是觉得,如此对手?这不是杀鸡么?

董衡提起长枪,他舔了舔嘴唇,已经一马当先,杀到了最前。

曹军的先锋军紧跟其后,犹如下山猛虎,纷纷提起长枪、战戟…已经到了最后的冲刺。

“纳命来——”

董衡一边大吼,一边直取廖化。

就在这时。

“亮——”

随着廖化的声音,先锋军让开之后,中军部分,原本两千持盾士卒,一瞬间将盾牌从身前挪开,露出了整齐、凛然的一套套明光铠。

心口处的护心镜也跃然于所有敌人的面前。

一时间…

毒辣的阳光直射到这两千枚护心镜上,整排的护心镜,然后通过阳光反射,形成一股绚烂的白光,直愣愣照射在曹军的脸上。

这使得原本还在做最后冲锋,一往无前、战意十足的曹军将士,突然眼睛一晃。

他们下意识的闭上眼睛。

可很快,他们惊觉这是战场…闭上眼睛这不是把命给豁出去了么?

连忙强行睁开眼睛,可那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什么也看不清楚,再度强行眯起眼睛时,眼前唯有的是一小团乌蒙蒙的黑斑…仿佛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董衡也是如此…

他先是骑着马,可因为马儿的眼睛也被晃到了,惊吓之余四条腿根本控不住平衡,战马跌倒…

紧接着董衡也翻身坠马…

恰恰董衡因为身先士卒,直取敌首…

他的位置距离廖化极近。

廖化目光如炬,怎么可能放过这等良机。

他疾驱战马,马儿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奔腾出了迅豹的速度,连带着廖化手中的大刀,竟是莫名诡异的带来一种窒息的感觉。

只不过,这种感觉…

很明显,董衡是感受不到了!

他虽然撑着地站起,可眼睛被晃得根本就睁不开。

那两千明光铠胸口处护心镜所带来的“致盲”的效果,使得他的眼前长久的陷入一片漆黑,一片被强光包裹住的黑暗!

他本能的、下意识的拼命揉眼…

就在这时。

他感觉到一股“劲风”呼啸而来。

几十年习武练成的肌肉反应,使得他下意识的挺起长枪,只听得一阵“锵啷啷啷”的声音。

哪怕不用眼睛看,董衡也能感觉到。

是一柄大刀劈在了他的枪柄上,他努力的睁开眼睛…可随着眼睛的睁开,只是一晃间,他像是突然间看到了什么,没错…是一个瘦长的人影,是廖化!

可也只是那么一晃间!

因为,这廖化的胸口,不知道何时,也多出了一枚巨大的镜子…而这镜子中,正反射出毒辣的,仿佛能射瞎人眼睛般的光芒。

眼眸下意识的再度闭起,董衡心头喃喃:

——『方才怎么就没注意到,他心口处的这个铜镜?』

这个问题,问的慌缪!

怎么没注意到?

因为…他,包括他的兵马,方才只觉得廖化无比的滑稽,是个跳梁小丑,是个私塾里的教书先生,是个弱鸡,怎么会注意到,一个“弱鸡”胸口处被披风给刻意的遮掩住了呢?

又是一阵劲风。

这一次,董衡还是闭着眼,肌肉本能反应的根据劲风来的方向去格挡。

只是…太难了。

高手过招,往往一个疏忽,都能够分出胜负?

更何况是少了一双眼睛呢?

——斗将!

——多出一双眼睛!

廖化的优势太大了,这次的他只是简单的将纵贯而下的劈砍,改为了从下而上的挑斩。

董衡虽是闭着眼睛,却因为感受到了劲风的变化,想要再度改变格挡的方向,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只觉得那劲风越来越近,让他的身子一阵寒意,最终…当那劲风贴身之时,他的心猛地一紧,一股腥气自喉间而出,接着嘴里开始猛地吐血…

然后,他觉得小腹处凉飕飕的,像是有凉风直往肚子里钻!

“我…”

他最后发出一声嚎叫,紧接着,他整个人已经被廖化的大刀挑起。

伴随着“咚”、“咚”的两声脆响…

无数曹军的先锋兵士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们先锋将军董衡已经被敌将廖化一刀挑落…

身体从刀锋上被甩出,与地面碰撞,发出剧烈且震荡的脆响!

廖化的咆哮声接踵而至。

“贼将已死,弟兄们随我杀——”

“杀——”

“杀——”

终于…

——轮到他们了!

这些江夏兵早就迫不及待了,他们犹如猛虎出笼,朝这支汝南军发起了冲锋。

这种时候,已经不需要军阵,不需要配合…

这些人一拥而上,宛若发疯…不,是由衷的发泄一般。

而在他们中冲在最前的,依旧是那两千身着明光铠的兵士,那护心镜“致盲”效果下的“魔法攻击”…使得整个曹军哪里还能正常作战。

前军中,有的捂着眼睛…有的迟疑不前,有的蹲下来,仿佛眼睛被刺瞎了一般,露出痛苦的表情。

哪怕还能站起来的,眼前也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后军倒是还能睁开眼…

可,前军不动他们也没法动,整个阵型已经完全乱作一团,而等到前军将士被敌人砍翻…

然后,他们惊喜的发现,他们的眼睛也被阳光“致盲”…

接着,一个个看不见的敌军兵士到他们面前,一阵摧古拉朽,开膛破肚…

一双双眼睛里没有丝毫怜悯!

曹军的阵型不断地后退…

更多后队的曹军完全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还在向前冲杀。

一时间所有人拥挤到了一起…

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可前面军阵的一个个战友已经被长矛刺死,甚至…就连弓弩手,因为无法睁眼…不能给予丝毫的援助。

两翼处,两千江夏的骑兵…手持着马刀,来回游荡…

他们穿着虎豹骑改良过的铠甲,手持着虎豹骑的精良战戟,却不断地收割着曹军将士的性命。

每一次战戟的扬起,都是一阵血雨腥风!

这是赤果果的讽刺…

是巨大的讽刺…

而每每有敌军想要反抗,这些江夏骑兵铠甲中心处的护心镜,就会对他们造成新一轮的致盲。

骑兵配致盲,这是双倍的快乐呀!

——懵了呀!

——整个曹军懵了呀!

『这是什么情况?』

『还能这么打仗么?不许别人睁眼?那…这仗还怎么打?直接判你们赢得了…』

『我想回家…』

原本意气风发的曹军将士,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若是技不如人,他们也认了,可…这完全不是士气、不是战力、甚至不是斗志上的差距,他们想反击,想要找到一个能够反击的点,可根本没法反击啊!

哀嚎——

恐惧——

彷徨——

当这些曹军将士发现,他们逃跑时是可以睁开眼睛的,那么…接下来,他们纷纷转身,他们疯了似的开始后撤。

这是于禁的这支汝南兵第一次逃跑,因为于禁那严格的军纪,逃跑几乎等于死亡!

可…若是现在不跑,那就是死亡!

不是被这奇怪的阳光给射瞎眼睛,就是想眼前的同袍一样,死在这战场上。

这是汝南军第一次失去勇气,所谓勇气,本是面对弱者的,他们将对手视为弱者,视为弱鸡…于是露出最凶残的一面,可遇到了未知的事物,遇到了未知的恐惧,在这些恐惧面前,他们才是弱鸡!

“撤…撤…”

甚至,就连曹军的另一位将军董超,根本都不知道他的兄长董衡已经死了…他只觉得眼睛睁不开,他早已翻身下马,借着战马的身躯遮掩强光,偶尔去窥探左右,这才能勉强看清楚局势。

满地都是尸体,都是他们曹军将士的尸体,横七竖八的就躺在那里,敌军的攻势越来越凶猛,越来越剧烈…

“跑…全军撤退,撤退…”

董超连续的呼喊,他的头盔掉落,模样十分狼狈,匆忙的说:“向…向于将军军寨那边撤退,撤,快撤…”

整个魏军狼狈逃窜!

安陆城楼上。

张星彩、士武、鲁肃、骆统…还有那一个个守城的士卒,他们不可思议的望着城外的战场,望着于禁手下那支号称“军容”最齐整,比铁还要坚硬的铁军。

只是如今…这支铁军,却像是惶惶逃窜的丧家之犬。

城楼上所有人都宛若惊掉了下巴…

特别是张星彩,她抬起头看看太阳,再看看敌军那宛若“双目失明”一般的离奇溃败…

张星彩疑惑不解,“明明…明明是我们的兵马朝着太阳啊,若是受到光线的影响,那也应该是我军受到吧?”

关麟没有着急去解释…

一个刘晔去研究物理学就够了,没必要人人都去做“牛顿”,再加上。

光学这玩意…张星彩这脑子,跟她…能解释的清楚么?

一旁的诸葛恪问道。

“敌军退了,太守…要追么?”

关麟淡淡地说,“提前告诉过廖都尉了,我军兵少,于禁又擅长防守,我要他佯攻即退!”

鲁肃与骆统的目光均是也望着那城外战场。

两人的心头悸动连连,想的东西,有相似的,也有不同的!

总而言之…

这一仗,利用铠甲胸前的镜子,虽赢得匪夷所思,却赢得漂亮啊…

乃至于鲁肃忍不住小声朝骆统道。

“你即刻回一趟吴侯,将此铠甲中心口位置的铜镜绘制出来,让吴侯按照如此方法去制造新的铠甲,并且告诉他,关麟是如何用这铜镜与太阳克敌制胜!”

罕见的听到鲁大都督如此严肃的话语…

骆统深谙此时的干系重大,重重的点头!

果然…

诚如关麟的部署…

斩杀董衡后的廖化,一直观察着战场的情况。

虽是第一次亲自指挥战场,可大量军事课程的学习,族内聘请的名师指导,兼之不错的天赋,还是让廖化游刃有余…

他看到敌军撤退,佯攻着追了一阵,旋即大手一挥,招呼兵士们。

“不追了,回去了!”

“敌军的铠甲、兵器散落一地,都收起来…咱们改良一番,又是几千套明光铠…”

此刻,廖化手下的江夏兵,一个个浑身赤血,可眼眸中的恨意总算是短暂的消散了一截。

释放了…

这种感觉,就是一下子完全释放了一般。

怒气、恨意…长时间的藏在心头,是会把人给憋坏的…

必须要释放出去!

一个杀了五个敌人,割下五个首级的老兵,将这些首级捆绑起来…背在身上,他大声朝着敌军逃去的地方呼啸着,“来呀,有种再来呀?老子还没去打你,你曹贼还敢打过来?来啊…哼,不敢了吧,终有一天老子要杀回去!老子要夺了你们姓曹的妻女!”

那毒辣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拉的斜长。

他的样子状似癫狂…

可…他的话却说出了每一个将士的心声。

——『终有一天,老子要杀回去!』

——『终有一天,老子要夺了你们姓曹的妻女!』

今日的太阳依旧火辣。

阳光依旧刺眼、夺目。

洛水边,李藐和曹丕一阵疾驰,在水边停下,两匹马一前一后缓步而行,洛阳虽破败,可洛水处依旧是波光荡漾。

“子桓公子为何带我来这里?是要在这洛水旁,做出选择么?”

“父亲更宠爱子健,他想立子健为世子,可因为国法、因为礼法,因为我是嫡长,更因为这一封《九品官人法》下,我在朝臣中比子健更有人望!”

曹丕轻声道:“所以,我从一开始做出…去与子健争夺世子的选择时,就注定要踏上这刀山,若父亲百年之后,将大魏传给子健,我绝不会因为他的慈爱与宽仁就听之任之、随波逐流,哪怕是死,我也一定要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很好!”李藐颔首点头,“我没有看错子桓公子,尽管曹魏的兵马大多数掌握在宗室的手里,可宗室之外各氏族依旧拥有大量的部曲,还有那些宗室外的将军,他们的家眷在邺城,谁能控制住邺城,这些宗室外的将军就会支持谁…”

李藐循循引导曹丕。

让曹丕意识到,就算宗室并不是完全站在他的一边,抓住氏族,足足邺城,他依旧能握住一定分量的兵权。

这是他逆风翻盘的关键。

“李先生的意思是…”曹丕听懂了李藐的意思,却不懂他说这番话的含义。

李藐眯着眼,接着说,“如果…洛阳与邺城,子桓只能控制一个的话,依我之见还是邺城好,至少,这样就握住了所有兵士的家眷,他们的家眷在子桓的手里,那就是一股巨大的能量!就是大量的兵勇!”

“可若是控制邺城,极有可能丞相会把洛阳交给子健公子,也就是说…不论世子之位尘埃落定,也不论最终继承丞相大统的是子桓公子还是子健公子,洛阳与邺城之间,终会有一场大战!”

提示到这份儿上,曹丕懂了,他一下子全明白了。

他握着缰绳的手都在颤抖:“李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借如今筑城的便利,提前…提前部署,提前准备?”

“正是!”李藐语气凝重,“公子若将来只想要封个侯爵,一世平安富贵,那便不用如此冒险,可我知公子志不在此,所以…这筑城便是天赐良机,子桓公子千万要格外重视,一定要留有后手!留有一击制敌的杀招!”

“我懂了。”曹丕喃喃道:“我需要提前挖出几条密道,能够从城外随时潜入城内,也要提前在城内挖出一些地下密室,可以藏匿兵士、兵器…在关键的时候,这些…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几条密道太多了,也太危险了。”李藐压低了声音,“密道的话一条足以,可地下密室…越多越好!可此事有一个难点,一旦子桓公子决定如此,那无异于在向你的父亲,你的弟弟宣战,尽管他们现在不会知晓!可早晚有一日,你还是要背负,要成为不忠、不孝、不悌的孤臣,宗室会更加严厉的打压你,氏族会更加不遗余力的支持你,到那时候,若成功,就是至尊九五,若失败…可就是万劫不复!”

李藐的声音不大…

可一字一句却又那样的铿锵有力。

这让曹丕的心情始终处于波涛之下。

他凝着眉注视着那宽广的河面,这河面…就像是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洪流,让他终于感到了无助茫然…也感觉到了不成功就成仁的决意!

李藐望着曹丕,等待着他的抉择。

终于,曹丕翻身下马…他亲自将李藐也扶下马,他郑重其事的道:“此事需绝密,不能太多人知晓!”

“我信李先生,洛阳城…筑密道、密室一事,我只能全权托付给李先生了!望李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我懂!”有那么一瞬间,李藐的眼眸中闪过的是一抹大功告成的爽然。

可很快,这目光就被另一抹情绪替代,他的眼芒中,变成了一抹锥处囊中的锋芒。

“我来会秘密召集一些人,去筑密道、密室…”李藐的语气很冷,冷若冰霜,“这些人子桓公子不要过问,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待得密道、密室筑成之日,我会让这些人统统离开这个世界!一个不留!”

李藐的脸色宛若一柄锋锐的刀子。

“如此洛阳密道、洛阳密室…整个世间,天知、地知,唯独我与子桓知道此事!若有人泄露,那公子直接割了我李藐的首级即可!”

说到这儿,李藐想要咬破手指以血盟誓,却被曹丕拦住。

曹丕深深的握着他的手。

他的语气一丝不苟

“我…我如何能不信先生了?此事,唯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无论何时,丕都深信着先生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