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不置可否,轻声道:“继续说。”
“今南明已灭亡,天下虽有伪顺伪西,但皆非正统,在天下人眼中,不过是偏安一隅小朝廷,迟早被乾皇所灭。”
“可大汗不同,手握百万大军,洪承畴、刘泽清皆欲投降,足见人心。”..
“若大汗称帝,必能凝聚天下人心,与乾皇南北相望!”
“更何况,就算大汗不称帝,亦是乾皇眼中刺,既然如此,何不拼一把,搏一次呢?”
多尔衮沉默了,也心动了。
反正迟早要与乾军对上,何不先称帝,增强实力?
说不定活命机会更大!
称帝一事,内部对多尔衮没有影响,经过打下漠南蒙古和朝鲜,他的威望比皇太极高多了,仅次于老汗努尔哈赤。
多尔衮问道:“朕若称帝,国号是啥?”
“大清!!”
五月中旬,一则消息宛若飓风飘荡在中原大地上,与之相比,南明灭亡都不够震撼。
雄踞北方,占领辽东、漠南蒙古、朝鲜的后金鞑子多尔衮,称帝建国,国号大清。
这道消息对于天下官绅,所有地主阶级宛若及时雨,令人振奋。
四月底,乾军以势不可挡的实力,迅速灭掉南明,那时候,天下官绅以为天塌了!
虽然山东河南还有明军在抵抗,但洛阳被攻破,弘光帝被俘虏,宣告南明灭亡。
这让天下官绅极为难受,感觉世界末日。
那时候,天下官绅以为,时间再无人能阻挡乾皇脚步,天下迟早落入大乾手里。
这让许多乡绅地主惶恐绝望的同时,也咬牙决定投靠大乾,准备迎来“残暴”统治!
相比于活命,些许财产,已经不重要了。
“好啊!苍天有眼啊!天下有大清抵抗暴乾脚步,吾等官绅有救了!!”
“是啊!多尔衮必是圣君明主,吾等早日投靠过去,必能获得重用!!”
“去辽东吧!江南和中原没有吾等容身之地!该死的乾贼,残暴狠辣,不仁不义,有朝一日,必灭乾皇!!”
“走!乾军快打过来了,当务之急,先去辽东保命!老夫不相信,有所有士子支持,加上圣君明主,还不能打败乾军?”
天下乡绅士子欢呼的同时,消息亦传到了山东济南。
刘泽清收到消息,神色不定。
他本欲投靠鞑子,可高杰凄惨悲凉下场,吓到了刘泽清,生怕投降过去,落得同样下场。
多尔衮那过河拆桥的手段,刘泽清自问吃不消。
可随着多尔衮称帝,建立大清,给刘泽清条件,又让他心动起来。
刘泽清冲心腹刘汝海问道:“汝海,你认为多尔衮来信所言,有几成可信?”
“回将军,六成可信!”刘汝海明白刘泽清心中所想,直言不讳道:“高杰在辽东日子过得必不舒坦,遭受的侮辱应是不假。”
“可这不代表多尔衮过河拆桥,而是辽东鞑子太多,总有几个人做几件龌蹉事。”
刘泽清颔首不语,刘汝海继续说道:“多尔衮若是心胸狭隘之辈,后金鞑子不可能迅速壮大!”
“努尔哈赤和皇太极虽然为后金鞑子打下了雄厚根基,但漠南蒙古和朝鲜,却是多尔衮实打实打下来的功绩。”
“多尔衮上位时,后金腹地被乾军劫掠,满目疮痍,短短时间就发展到今天,足见其雄才大略。”
“有道理。”刘泽清摸着胡须问道:“你的意思是,老夫应该投靠鞑子?”
“将军,孙传庭大军即将杀过来了啊!”刘汝海神色焦急道:“不管咱们是否投靠鞑子,济南都不能再待了!”
“杨嗣昌决意为朝廷殉葬,史可法态度不明,留在这里就是个死啊!”
“嗯,确实不能留在济南!”刘泽清对此非常赞同。
杨嗣昌至今不撤兵,决意与乾军决一死战,明显抱着必死之心。
史可法为官清廉,刚正不阿,搞不好也存了死志。
刘泽清可不傻,不愿意陪着几人送死。
刘泽清下定决心道:“老夫先离开济南,去往山西,看看洪承畴决定再说。”
虽然左良玉和王朴先后叛变,非了洪承畴沉重打击,但对洪承畴远见卓识,刘泽清还是非常佩服。
在他看来,洪承畴极大可能会投鞑子,不妨去山西找个地方待着,看看洪承畴投靠鞑子下场,再做决定。
刘泽清刚走出帐外,就收到一个措手不及的消息。
“什么?你说史可法消失了?”
正当刘泽清为此震惊不已的同时,杨嗣昌亦不可置信道。
“回大人,史巡抚昨夜挥退左右,声称要日夜办公,结果今日起来,人就不见了。”来人苦涩汇报道。
他奉杨嗣昌命令,监视城内大小官员,史可法失踪,责任最大就是他,搞不好会受责罚。
杨嗣昌苍老了许多,仿佛卸掉最后一口气,有气无力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大人。”来人面露惊讶,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能免掉责罚,还是非常高兴。
来人离开之后,杨嗣昌望着南方,心如死灰道:“宪之,你还是决定投乾了啊!”
史可法与乾军私下联系,杨嗣昌一直都知道,之所以不处理,一是史可法几年来兢兢业业,做事稳重,对朝廷有大用,且无危害明军之心,他不想做绝。
二是,史可法早就对朝廷不满,这种不满一方面来自朝廷无能,官员夸夸其谈,人浮于事。
另一方面来自明军祸害百姓,贪污腐败,朝廷却无半分整顿之心,让嫉恶如仇的史可法失望透顶。
要知道,南明成立至今,史可法不止一次上奏,要求整顿吏治,善待百姓。
给奏折递上去,每次都石沉大海,换谁不失望?
当乾军告诉史可法,去往江南,能实现心中理想,有所动摇不足为奇了。
尤其是山东河南百姓,与江南百姓生活天壤之别,活生生人间盛景就在眼前。
史可法有志不得声张,心中痛苦,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若南明未灭,史可法出于忠心,还会继续留在济南,可朝廷灭亡,弘光帝被俘,彻底击碎心中最后一丝坚守,投靠江南,就是情理之中了。
当晚,刘泽清不顾杨嗣昌竭力劝阻,冒着火并风险,离开了济南。
刘泽清离开之后,杨嗣昌神情越发落寞了,身上露出腐朽之气,显然命不久矣。
接二连三的消息,给杨嗣昌带来沉重打击,陷入昏迷,危在旦夕。
杨嗣昌陷入昏迷,迅速传遍济南城,整个济南人心惶惶,惶惶不可终日。
南明坚持到如今,与杨嗣昌分不开干系,他身为首辅,新军创立者,在军中有极大威望。
杨嗣昌若在,新军士兵,还有士气,敢与乾军争锋。
可若有个三长两短,新军崩塌就在旦夕之间。
杨嗣昌昏迷消息,很快被传扬出去,传到孙传庭耳中。
兖州,曲阜孔府。
孙传庭打下曲阜,就把孔府征用,设为将军府。
如此一来,即便孔府后代子孙争气,想要拿回孔府,亦是难如登天。
孙传庭此举透露着一个消息,孔家在大乾不会被特殊对待!
连孔府都被征用,那来优待?
最多看孔子面上,不会赶尽杀绝罢了。
“杨嗣昌完了!”
孙传庭看完书信,轻声感叹,他和杨嗣昌同朝为官,虽然不熟悉,但彼此见也算相识。
如今见到杨嗣昌即将落幕,有种沧海桑田的失落感。
感叹完,孙传庭冲邓天泰问道:“史大人,是否知道此消息?”
“知道了。”邓天泰点头道:“史大人知道消息后,很是自责,就把自己关在房间了,一天未曾吃喝了。”
史可法投乾,随军情人员来到兖州,还没待多久,就传来消息,他把杨嗣昌病倒责任归于自己身上。
不吃不喝,很是懊悔。
“不吃不喝?这怎么行!”孙传庭皱眉道,他知道乾皇对史可法看重,否则不会几次招揽。
若史可法饿出个好歹,先不说乾皇会不会怪罪,传出去不好听啊!
不知情者恐怕会以为,乾军如此苛待,难道连饭菜都不愿提供?
“不行,本将去劝劝他。”孙传庭坐不住了,起身准备离开。
“不用劝了,本官来了。”史可法走了进来,身形有些削瘦,神情憔悴,但看着无大碍。
见状,孙传庭放心了。
史可法问道:“伪帝多尔衮建立伪清,朝廷一统大业,时不我待,将军何日攻打济南,收复山东?”
“杨嗣昌病危,刘泽清叛逃,济南人心惶惶,正是最薄弱时刻,若能发兵攻打,旦夕之间可破!”
“此等不可多得的良久,将军怎可放弃?”
“若是攻打济南,可否让本官担任先锋?”
孙传庭有些愕然,史可法要主动攻打济南?
他没听错吧?
孙传庭神色郑重问道:“此话当真?”
“君无戏言!”史可法见众人神情有异,解释道:“本官虽然与杨嗣昌略有私交,可来到兖州,虽然有些破败和萧瑟,但城内百姓散发出的勃勃生机,是山东其他地方没有的。”
“见到这里,本官就相信,天下迟早属于大乾!些许私谊,与天下百姓相比,不值一提!”
“史大人高风亮节,本将佩服!”孙传庭闻言,心中有了敬意。
说完,孙传庭摇头道:“何事攻打济南,本将亦不清楚,要得到军令才可行事。”
“军纪如此严明?”史可法诧异道:“将军出征,竟无自主之权?”
“没有!”孙传庭含笑道:“整个方面军只有大将军孟昭业有自主攻打权,本将虽有临机决断权力,但仅限于兖州。”
“若要主动攻打济南,需要乾皇旨意或大将军命令,否则不能出兵。”
其实孟昭业离开前,密令孙传庭,若有机会,可独自出兵。
但在孙传庭眼中,此刻并非攻打济南最好时机。
诚然,刘泽清叛逃,杨嗣昌病危,让济南成了孤城,欲言又止,似乎一战就下。
但孤城亦有可能便成哀兵,此刻若攻打过去,明军众志成城,会给乾军造成极大伤亡。
虽然这种可能极小,但并非没有。
孙传庭只要安安稳稳把杨嗣昌熬死,就能轻而易举拿下济南,何必冒这个险?
只有让明军丢失士气,才能以最快速度拿下山东。
毕竟孙传庭手里军队不多了啊!
“乾军能有今天,果然不凡!”史可法闻言,不得不感叹道。
河南,南阳。
李宏毅神色眼神看着罗振清问道:“消息确定了吗?”
“万无一失。”罗振清恭敬无比道:“启禀陛下,辽东军情人员传来消息,多尔衮为招揽洪承畴,欲赐姓,入宗庙,封亲王,给三旗兵权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盛京。”
“盛京闹得沸沸扬扬,代善、多铎、莽古尔泰等人多次上奏,坚决抵制洪承畴入宗庙。”
“此事在后金鞑子引起极大震动,以多尔衮威望都无非强制下令,足见双方争斗多么激烈。”
“故多尔衮赐姓洪承畴必不会有假!”
“这样说来,洪承畴以后就叫爱新觉罗·承畴了?”李宏毅面色古怪,轻声问道。
“是的,陛下!”罗振清解释道:“若洪承畴投靠过去,就会姓爱新觉罗,当然也要多尔衮能压服后金各方势力。”
“以多尔衮威望,颁布这个旨意,不会太难。”李宏毅摇头道:“之所以会闹得满城风雨,是多尔衮做给外人看的,收拢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