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是大明土地!”
卢象升沉默一路走来,河南盗匪遍地,天灾人祸不断,官绅横行乡里,鱼肉百姓,他看着都快麻木了。
若是之前,卢象升必然会管这些不平事,但如今已投靠大乾,没了督师身份,根本管不了。
再者,天下不平事太多,光靠卢象升也管不过来!
卢象升轻声说道:“先进县城吧!再耽搁一会,今晚就要在野外过夜了!”
“是!”
众人急忙往临泉县赶去。
与此同时,临泉县一位军官急得团团转,满头大汗,根本停不下来。
此人名叫陈定,原是福建泉州府陈家沟农民,大乾打进福建,把陈家沟地主老财杀了干干净净。
陈定为了搏个前程,加入了大乾军,跟随王兴国打湖广时,获得不少战功。
特别是攻打襄阳,陈定运气好,杀了一位参将,立下大功。
战后,陈定升为连长,上尉军衔,前来驻守临泉。
本来一切都好,但陈定手下有个叫李天泽的士兵,性格耿直、疾恶如仇,偏偏能力不俗。
来临泉不过是个大头兵,不到两年,多次获得功劳,陈定压都压不住。
李天泽升为排长,中尉军衔,陈定觉得李天泽桀骜不驯,目中无人,对自己不够尊敬。
于是,陈定对李天泽多有打压,有啥困难任务,都让他上,一来二去,两人结下仇恨。
半年前,河南过来一群悍匪,在临泉烧杀抢掠,连警察都在悍匪手中吃了亏。
陈定眼珠子一转,见到悍匪如此凶猛,就让李天泽剿匪,想要借刀杀人。
偏偏李天泽作战勇猛,破有计谋,硬是把这群悍匪剿灭了。
李天泽一战灭掉三百多悍匪,声名远扬,临泉震动!
三百多人啊!
光是李天泽一人就斩首十几个,这么大功劳,报上去必然升军衔,中尉变上尉。
不仅如此,李天泽还会成为副连长,极大威胁陈定地位。
尤其是李天泽待手下极好,在临泉军中威望不低,就成了陈定眼中刺肉中钉。
恰好当时传言,朝廷会攻打河南,李天泽受到赏识,可能会独立出去,成为临泉新的连长。
陈定气的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若是李天泽成为连长,以他们矛盾,陈定还有好日子过?
于是,陈定花重金送给上面的团长,那位团长也是泉州府人,重视乡情,又喜银子。
恰好陈定两样都占,团长使了个手段,就把李天泽功劳,按在陈定名下。
陈定因此即将升为少佐,不过消息还没传出去,临泉官兵不知。..
前些日子,朝廷发布旨意,严查军中违法违纪的事情,陈定就感觉要坏。
果然,军监局长冯靖边亲自带队,先从江南查起,短短半个月,就有五十多个连长以上军官被抓。
昨天,陈定送银子的那位团长,也因贪腐和滥用职权,被军监处一位组长拿下。
此时,陈定彻底慌了,他清楚纸包不住火,团长被抓,必然会牵连自己。
更何况,强夺手下军功,打压士兵,性质太恶劣。
一旦被查到,陈定必然被枪毙!
陈定急得冒火,朝旁边一人吼道:“快说,该怎么办啊!老子都快急死了!”
旁边那人是陈定堂弟,叫陈子丰,长得仪表堂堂,实际上一肚子坏水。
当初,就是陈子丰看出李天泽威胁,怂恿陈定打压对方。
李天泽立功之后,也是陈子丰给陈定出主意,和团长抢走人家功劳。
可以说,陈定有今天,和陈子丰脱不开关系。
陈子丰眼珠转动,提议道:“兄长,听说大乾投降大明,必会受到重用,不如咱们投明吧?”
“大明再不堪,也是朝廷正统,大乾再厉害,也是叛贼,说不定哪天就没了。”
“你他娘的脑子里是不是大便?!”陈定暴躁怒吼:“都他娘啥时候了,还让老子投明!投汝老母!”
陈定气疯了,当初真是眼瞎了,才找这个傻子出主意。
陈定是大乾军人,明白军规,强夺军功,打压手下,性质虽然恶劣,很可能会被枪毙,但不会牵连家人。
陈定即使被查到,家中父母弟弟,凭借良田,也能安稳活下去。
投敌当逃兵,却不一样,一旦被上面发现,不管你啥理由,家中田地一律没收,所有赏赐全部收回。
可以想象,家人顶着投敌逃兵名声,又失去了土地钱财,面对周边骂名,除了自杀,没别的路。
陈定除非是疯了,才会去投明,傻子都看得出来,大乾如日中天,若非议和,大明说不定灭亡了。
这个时候,陈子丰怂恿陈定投明,难怪会被指着鼻子大骂。
陈子丰被骂得脸色通红,眼中暗恨,心道一旦陈定被枪毙,他要陈家好看!
必定十倍报复回来!
陈定没管陈子丰脸色,大吼道:“来人!”
“报告,连长!”两个士兵进来敬礼道。
陈定指着陈子丰命令道:“把此人抓进大牢!”
两士兵错愕,他们认出了陈子丰身份,不过长官命令,两人坚定执行。
两士兵很快把人抓住,陈子丰用力挣扎,惊恐道:“兄长,您这是干什么?我是子丰啊,您的堂弟啊!”
陈定咬牙切齿道:“老子知道你是子丰,若不是因为你,老子也不会有今天!”
“老子被你害惨了,你也别想好过!军监局到来,老子就会自首,要枪毙大家一起枪毙!”
“兄长,别这样!”陈子丰惊恐万状道:“兄长,我错了……”
声音越来越远,陈子丰被拉走,陈定眼神复杂。
陈定声称自首,绝非虚言,虽然他打压手下,想要贪图军功,但消息没传出去,影响还没造成。
陈定若是自首,再举办其他军官,戴罪立功,说不定能活下来。
当然,出了这种事,陈定连长肯定保不住,搞不好连军籍都要没。
即便这样,只要能活下来,陈定就满足了。
“唉!争了这么久,一朝得势,就认不清自己,狂妄自大,必有灾祸,古人诚不欺我也!”
翌日,卢象升在客栈醒来。
刚走出房门,小二笑道:“客官,您醒了,要吃点啥?”
“吃的,你们随意上一份。”卢象升吩咐完,看着对面问道:“这间客房的人去哪了?”
“这几位客官一大早就出去了,好像是去看处决犯罪军官。”小二急忙回道。
卢象升神色一动,问道:“处决犯罪军官?”
“客官您不知道吗?”小二问道。
见卢象升真不知道,小二解释道:“据说朝廷派了人下来,严查犯事军官,之前就有过一次,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卢象升点头,下了楼,坐在桌子上吃早点。
一刻钟后,卢象同两人回来,拿着早点就狼吞虎咽。
吃完,卢象同大声说道:“兄长,您今天没去刑场,那叫一个热闹啊!”
“怎么回事?”卢象升好奇问道。
卢象同解释道:“朝廷派军监局的人下来,严查军队违纪,包括贪腐、打压士兵、贪墨士兵功劳等事。”
“光是临泉县就有十三位军官被抓,当众处决!”
“今天可是开了眼界啊!”
“是啊!”卢象坤旁边笑道:“兄长,您是不知道,据说这次清查,有三百多位军官被处决,最高一位乃是师参谋长,少将军衔!”
“这可不得了!”卢象升有些惊讶道:“大乾决心竟如此大?”
据卢象升所知,大乾至今少将以上军官不过六十多人,每位少将都是大乾老人,立下无数功劳,绝对精英。
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被处死。
卢象升又问道:“大乾决心清除军中龌蹉,乃是好事!不过动作这么大,不会引起混乱吗?”
“怎么可能!”卢象同摇头笑道:“大乾陛下威望如日中天,有他坐镇,谁敢造反?”
“再者,被处决的少将虽然是功臣,但其他人就不是功臣?”
“除此之外,那位参谋长被处决时,朝廷给了他补偿,承诺会给其子嗣一定优待。”
卢象升恍然,脸上露出钦佩,又黯然叹道:“若朝廷能像大乾这样除恶务尽,不姑息任何犯事官员,又怎会有今日下场?”
“呵呵!”卢象同听完就知道兄长对大明还有怀念,毫不留情打击道:“大明朝廷?朝廷百官,哪个不是钩心斗角、蝇营狗苟,为了一己之私,啥事不敢干?”
“当鞑子是大明敌人时,朝廷官员为了党争,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放弃辽东!”
“那时候,官员、勋贵、商人、世家大族,不知有多少人和后金走私,赚得盆满钵满。”
“这些人难道不知道鞑子的危害吗?未必!无非是被眼前利益蒙蔽,利欲熏心罢了!”
“再看前些日子,河南巡抚衙门,为了银子,敢把河南、陕西、山西等地流民,卖给大乾,这是何等鼠目寸光?”
“更别说朝廷上,堂堂阁老竟与叛贼勾结,谋害兄长,大明脸面都被这些人丢尽了!”
卢象升沉默,崇祯处斩韩爌等官员他也知道,当初听闻,十分震惊。
卢象同继续说道:“大明朝廷稍微给点力,官员哪怕为国事尽半分心,也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大明官僚人浮于事,夸夸其谈,好清流、好文章、好美人、好银子、好名声,就是不好做事!”
“这样的朝廷,这样的大明,迟早完蛋!”
卢象升无言以对,长长叹道:“唉!或许大乾所作所为是对的,靠地主阶级,永远无非拯救大明,天下百姓也不可能翻身做主!”
“不!”卢象同摇头说道:“兄长此言不对!”
卢象升面露诧异,看着眼前几乎换了个人的兄弟,问道:“如何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