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顿吏治,一旦开始,就如开弓的箭矢,不会轻易停下来。
这些日子,南直隶、福建、江西、湖广和广西,相继有七十位官员被拉下马,其中一半被抄家问斩,一半被贬为庶民,永世不得录用。
朝廷整治贪腐的决心,和速度之快,令所有官员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南直隶等地还好一点,像广东、广西等地,山高皇帝远,官员胆子就大了许多。
各种名义敛财,贪污腐败,栽赃陷害,拉人下水等等事情,每天都有发生。
朝廷整顿吏治太过突然,打了各地官员措手不及,尤其是不断有官员落马,各地官员越发惊恐。
弥补亏空、消除证据、推替罪羊,官员们忙的满头大汗。
说话的官员是广州新丰县的县丞宋剑文,他亦是贪腐官员之一。
因大乾扩张速度太快,许多县官员都没满额,新丰县也是如此。
新丰县令是大乾军一个营长,除了分田分地,收取赋税,稳定治安,县令根本不管事。
因此,宋剑文身为县丞名义上的二把手,实际上大权在握,足以与县令争锋。
这半年来,宋剑文贪污的商税,高达两万多两。
至于田税,宋剑文根本不敢动,他知道田税是朝廷根本,极为重视,一旦被发现,就是灭族之祸。
此时,宋剑文快急疯了,冲手下吼道:“周书吏,两万商税,你可是拿了两千银子!一旦本官被治罪,你也讨不到好!”
“县丞大人,下官也想消除证据啊!”周书吏哭诉道:“可时间太短,牵扯人数太多,下官也不知道,有没有透藏证据!”
“下官能够保证的是,外面的证据都消除干净了,只要军情人员不详查,必然查不出什么。”
“这就好!”
宋剑文闻言松了口气,虽然他知道,指望军情人员不详查,根本没有可能。
但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安慰自己,能躲过一劫。
宋剑文发誓,躲过了此劫,再也不敢贪污了!
这种担惊受怕,惶惶不可终日的感觉,太难受了!
县衙,新丰县令龚敬武正在招待来客,坐在他对面的是位穿着黑色短打,看起来十分年轻的青年。
青年是军情二处的一个小队长杨清,负责此次新丰县整治行动。
杨清喝了口茶,淡淡道:“龚县令,新丰县问题很多啊!”
“此话怎讲?”龚敬武不解道:“朝廷政策都贯彻落实下去了,商税也是日渐增多,没啥问题啊!”
“哼!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杨清指着账本,冷笑道:“新丰县商税竟然呈规律性增长,偏差不超过百两银子,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龚敬武拿过账本,越快眉头越紧皱,他不是傻子,之前没注意到,只是没人提醒。
现在仔细一看,确实发现账本有许多巧合,衙门里的事,没有巧合!
若有,定然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龚敬武看完账本,杨清才问道:“新丰县商税都是谁在收取?”
“县丞宋剑文!”龚敬武回道:“自他成为县丞,我就没有管这些琐事了!”
“这样说来,商税一事,你半点没插手?”杨清满脸不可置信道。
龚敬武苦笑点头,他是武官,平时都待在军营,连县衙都很少来,怎会关注商税细节?
杨清无言,他现在明白朝廷为何会停止扩张,整顿吏治了。
武官当县令着实不靠谱。
若大乾县令都是这样,?
杨清摇头道:“走,跟我去查宋剑文!”
查宋剑文不难,虽然衙门官员沆瀣一气,但共富贵容易,共患难苦难。
许多官员为了活命,把宋剑文卖的一干二净。
证据确凿,人证物证俱在,杨清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抓捕宋剑文。
值得一提的是,杨清来到宋剑文家中,对方已经服毒自杀了。
想来宋剑文知晓事情败露,不想受刑,自杀身亡。
对此,杨清没有丝毫同情,宋剑文有胆子自杀,却没胆子认罪。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山东,兖州府。
杨嗣昌诧异道:“叛贼这些日子在干啥?竟没有丝毫动静?”
自安南失陷,大乾十万大军回朝,大明上下就人心惶惶,生怕叛贼突然打过来。
杨嗣昌本以为,科举结束,叛贼又要兴刀兵,都做好备战准备了,谁成想叛贼没有丝毫动静。
让杨嗣昌有种用尽全身力气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令人非常不爽。
“回阁老,据说叛贼这些日子在整顿吏治,没有动刀兵的想法。”洪承畴回道。
杨嗣昌惊讶道:“叛贼整顿吏治?真是破天荒头一回啊!”
“整治结果如何?”
“据说叛贼抓捕官员三百多人,牵连人数多达上千。”洪承畴肃声道:“从结果来看,叛贼整顿吏治效果良好。”
杨嗣昌闻言沉默,他不是啥都不懂的人,叛贼整顿吏治,其实就是稳固根基。
稳定了根基,随时可以攻打大明。
其实叛贼若是没头没脑进攻,扩张地盘,杨嗣昌还不担心。
因为叛贼扩张速度越快,根基就越不稳!
比如历史上的元朝,为何这么短命?
固然有元朝高层内斗,不齐心,但也有根基不稳的原因。
否则偌大的元朝,初期强盛至极,国祚怎不足百年?
叛贼整顿吏治,虽然扩张速度变慢,但根基会越发巩固。
这意味着大乾高层,都是眼光长远之辈,或者说伪帝眼光长远。
杨嗣昌问道:“九亨,你认为叛贼何时会攻打大明?”
“下官不知!”洪承畴苦笑摇头道:“叛贼用兵,讲究天马行空,根本猜测不到对方想法!”
“细数叛贼攻打福建、江西、浙江都是如此。”
“虽然叛贼今年被民生吏治耽误了,但叛贼也可能发疯,突然攻打兖州!”
“不!本少保认为,叛贼若再兴兵,必然攻打河南南阳府!”祖大寿出列摇头道。
杨嗣昌沉吟片刻,不解道:“还请祖少保解惑!”
“看看叛贼地图,虽然打下了安南,但边界线拉的太长了!”祖少保解释道:“尤其是南京到归化府,五千多公里,这么长战线,极为不利于统治!”
“若叛贼攻打山东,没打下好说,一旦占领山东,边境线会越发增长!”
“因此,叛贼只能攻打河南,伺机占领川府和云南等地,威胁缅甸、暹罗等国,让他们不敢攻打安南!”
“精彩!”杨嗣昌闻言赞叹道:“祖少保果然用兵如神,竟一下子猜到叛贼的战略和攻打方向!”
“来人,给多铎去信,让他注意叛贼,严密把守,不许让叛贼越过南阳半步!”
洪承畴问道:“祖少保,按你推测,叛贼何时会出兵?”
“快则一年,慢则三年!”祖大寿摸着胡须笑道:“这就要看伪帝野心多大了!”
“反正,大乾休养生息越久,根基越巩固,国力越强!”
杨嗣昌忧心忡忡道:“就没法阻止吗?”
大乾此时就给杨嗣昌极大压力,他不敢想象,对方实力再次增强,或者翻倍,会是何等景象?
到时候大明怎挡得住叛贼?
“难啊!”祖大寿摇头道:“杨阁老,末将不说你也清楚,叛贼极善拉拢民心。”
“朝廷国土面积虽然比叛贼大,但官绅各有私心,有多少人愿意毁家纾难?”
其实祖少保说的算客气了,朝廷大臣,这些日子还在内斗。
主要是首辅温体仁上任以来,没有半分作为和功绩。
叛贼逐渐壮大,朝廷收复江南希望越发渺小,江南官绅失望的同时,对温体仁不满越发增强。
五月底,温体仁得到崇祯授意,对各地商户进行加税。
虽然这是崇祯的试探,百官也知道温体仁是傀儡,但怒火中烧的江南官员,根本不管这些,死命弹劾温体仁。
每天都有大量奏折飞往皇宫,全是弹劾温体仁的奏折,从百官奏折上,温体仁成了十恶不赦之辈,不诛不能平民愤了!
温体仁无奈之下,只得上书请辞,辞去首辅位置。
崇祯眼见百官反应这么激烈,吓了一跳,他本身就没有担当,为了安抚百官,顺水推舟,罢免了温体仁。
罢免一位首辅容易,但要重新推举出首辅,却十分困难。
虽然朝廷艰难,首辅权力大大缩水,但不管怎样,那也是首辅啊!
江南官员和北方官员,为了首辅位置,吵得不可开交。
这种情况下,指望朝廷齐心协力,官绅毁家纾难,倾尽家财剿匪,无疑是痴人说梦!
这也是,祖大寿不看好朝廷给叛贼找麻烦的原因。
如今朝廷还在内斗,叛贼磨刀霍霍,整顿吏治,双方实力迅速拉开。
这种情况下,朝廷想要削弱叛贼实力,怎么可能?
“唉!”杨嗣昌长叹道:“国事如此艰难,朝堂上衮衮诸公还在争权夺利,他们就看不到大明江山,江河日下吗?”
祖大寿和洪承畴无言,有些事想的明白,却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