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宗覆灭。
这件事不论是在大陆西方这一亩三分地上,是一个骇人听闻的巨大地震,放在整个天尘大陆,都是极其炸裂的事情。
仅仅几个月的时间,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天尘大陆。
白鹤振翅,掠入自然祥和之地。
山前木屋小院里,白发老者卷起裤管,正坐在一旁的树下喝水休息,脚上和锄头都沾满了泥。
“真是多事之秋啊。”
老者唉声叹气,一脸愁容的看着地里已经长出来的青菜,都少了几分新生的欢喜。
“师尊。”
一道清亮的声音传来,人未至声先到。
白鹤落在院前,三两步就跑到老者面前,声音急切道:“师尊怎么办啊?外面来了很多长青宗的弟子。”
“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有事慢慢说。”
老者不满的抬头。
白鹤吓得缩了缩脑袋,又连忙说道:“长青宗的弟子来了,他们拿着信物找上门了,我们收还是不收啊?”
“自然是收。”
老者没有犹豫的道。
“可是......”
白鹤有些迟疑,还是咬牙说道:“如今三宗弟子四处在寻找长青宗的余孽,我们这时候收留他们,怕是......”
砰!
老者将粗碗重重的放在桌上,一股莫名的气息升腾起来。
吓得白鹤身子一抖,连忙跪伏在地上:“师尊,是我说错话了,还请师尊责罚。”
“我看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
老者面无表情的看着白鹤,语气淡淡道:“长青宗没有做错事,反而落得个灭门的下场,怎么到你嘴里成了余孽?”
“这孽从何来?”
“请师尊宽恕。”
白鹤的脑袋按在地上瑟瑟发抖,完全不敢抬头。
“幻灵学宫历来迂腐,从来不是趋利避害之地。”
老者轻哼一声,漠然道:“既然给他们发了信物,不管他们是什么人,拿出信物就是我幻灵学宫的弟子。”
“外面的事我可以不管,势力争锋的那点肮脏心思,我也可以不问。”
“但我决不允许有人胆敢欺负到幻灵学宫的头上。”
“明白了。”
白鹤连忙答应。
老者端起粗碗,眯起眼睛说道:“告诉守山弟子,放他们进来,若有人不服或者闹事,叫他们来找我。”
“是。”
白鹤不敢怠慢,连忙振翅返回。
老者看着他的背影,面色稍缓,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消片刻,他皱眉看向远处,隐约有古怪的气息氤氲升腾,正快速的向着山脉靠近。
“杜老,廖某前来拜会。”
一道雄厚的声音忽然响起,卷起阵阵气浪由远而近,向着老者的位置横扫而来。
“进来。”
老者淡淡开口,掠近的气浪仿佛遇到了看不见的墙,很快被瓦解消散,天空恢复平静。
话音刚落,一道壮硕的黑衣人影踏空而行,身上裹挟着绝强的气势,缓缓走到小院前方。
此人正是七里山大当家,廖安。
“杜老,好久不见。”
廖安嘴角噙着笑意,站在院外拱手行礼:“数百年前一别,您老还是风采依旧。”
“你倒是大不如前。”
杜老瞥了他一眼,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几分,随口淡淡道:“长青宗的岑信了不得吧?”
“的确难缠,我们连战七天才勉强拿下。”
廖安摇头苦笑。
“其他几个在疗伤吧?”
“是。”
廖安心有余悸:“谁能想到张和云会临阵突破,一手覆世棋实在是难以招架。”
若非张和云气息不稳,恐怕还真让他们逃掉一个。
“所以,你怎么敢出现在我面前的?”
杜衡眼皮微垂,明明是一副种地老农的样子,却给人一股莫大的压力,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杜老!”
廖安脸色一变,连忙退后几步。
“滚吧。”
杜衡淡淡开口:“你既然不敢踏进我的小院,自然是该知道结果,别等我站起来,你怕是难走了。”
“告辞。”
廖安脸色难看,连忙转身离开。
他没想到杜衡如此不给面子,即便心中愤懑气恼,却没有任何办法。
虽然幻灵学宫与世无争,但实力绝对不容小觑,否则也不会屹立在天尘大陆十数万年。
而杜衡,这是真真正正的先行者。
……
时隔数月,夏花繁茂。
最近风声渐平,江十二已经带着阎家的人离开江九山,跋山涉水的前往天尘大陆的中部。
那里远离三宗,势力错综复杂,倒也有可以栖息的地方,总比留在这里安全许多。
此时,阎天盛已经再次站在长青山脉。
他看着眼前物是人非的场景,竟然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崩碎倒塌的山脉,已经被烧灼成废墟的弟子居所,还有被人生生斩断的九座灵峰。
阎天盛一路缓行,遇到不少前来淘金的散修。
他们都是得了消息,前来碰一碰运气,看看有没有残留的宝贝,好拿去黑市拍卖换些资源。
看到阎天盛这种生面孔,都纷纷警惕起来,生怕他过来抢东西。
直到他远去离开,才继续美滋滋的埋头苦干。
“三宗之人真狠啊。”
宫千雪低声慨叹。
阎天盛沉默不语,就只是看着四周的废墟,以及倒在树木岩石上,没人理会的尸体。
这些尸体几乎都是散碎的状态,根本分不清谁是谁,有的已经被不知名的妖兽啃食残缺。
偶尔有几具完整能看出人形的,也都被挖去了灵海。
其中有几个长青宗的字,阎天盛还觉得眼熟,也不知道是在平日里见过,还是在那天夜里遇到过一次。
满打满算,阎天盛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左右的时间,属实算不上有什么归属感。
唯有那么几个人,让他觉得有趣。
不知不觉,阎天盛已经来到了灵墟峰的山脚下。
可惜山峰只剩下了一半,崩裂的碎石无序的砸在地上,改变原本的布置格局。
他曾经生活过的木屋,早就不知道散落在哪里,仿佛连他存在的痕迹,也被一起抹去。
“也好。”
阎天盛目光动了动,又恢复平静。
他转身在长青宗漫无目的的走动,以前没有去过的角落,也都驻足良久,默默观望。
一夜之间的剧变。
好像人在一夜之间长大了一样,身后再没了依靠。
他偶尔会遇到三宗的弟子,眉目鬼祟的观察来往的引灵者,似是想从中分辨有没有漏网之鱼。
阎天盛看过一眼,就不再理会。
“没有。”
他站在无相峰的碎石前,默默低喃。
一路走来,阎天盛没有看到闻泉等人的尸体,也没有看到众位长老交手留下的痕迹。
大概是走的累了,他找了一块岩石坐下,旁边还有半张倒在地上的石桌。
阎天盛把石桌捡起,靠在旁边的废墟上立稳,倒有种与众不同的气质,写满了生人勿进的冷漠。
他看着远处出神,一道人影缓缓靠近。
阎天盛下意识的看去,来人正一脚深一脚浅的踩在废墟上,是一个穿着玄色长袍的青年,大约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他踩着一双布鞋,头戴一顶书生帽,后面背着一个竹筐,拄着竹杖在地上敲敲打打。
看到有尸体被岩石遮盖,还会费力的扒开石头查看,然后面色平静的又放回原处。
“这人似乎不像是来寻宝的吧?”
宫千雪爬在阎天盛的衣袖里观察,疑惑的道:“而且他身上也没有引灵者的气息,难不成是一个普通人?”
阎天盛也看得有些奇怪。
引灵者寻宝,至少有自保的能力,普通人寻宝不是连命都丢了?
“我看他倒是像在找什么东西。”
月如素看气氛舒缓了一些,终于敢露头说话。
直到他走到阎天盛面前,也不胆怯害怕,还在附近敲敲打打,不知道在翻找着什么。
“你这是在做什么?”
阎天盛忍不住出声询问。
书生一愣,然后笑着起身行礼:“我在找我的骨头,阁下若有看到,可否告知与我?”
“你的骨头不就在你身上吗?”
阎天盛皱起眉头,觉得这人有些古怪。
“我身上的骨头只剩下了一部分,还有很多没有找到。”书生唉声叹气,一副文弱的样子,指着自己身后的竹筐说道。
阎天盛下意识的看向书生的背后。
竹筐里果然不是书本竹简,赫然是一块块大小不一,长短不同的骨头。
有的已经成了惨白的样子,不知道在外面风化了多久。
有的上面还带着血色,以及粘连的血肉,显然是刚刚从长青宗的废墟里捡出来的几根。
“后面这些也是你的骨头?”
阎天盛奇怪的问。
“非也。”
书生惭愧的道:“后面这些骨头都是用来买卖的商品,可以勉强换些饭食用来饱腹。”
“不然以小生的体力,肯定坚持不了太久。”
“这人似乎脑袋有问题。”
宫千雪闻言忍不住道。
连月如素也赞同的附和:“就是,就是,谁的骨头不是长在自己身上?正常人哪有找自己骨头的呀?”
“肯定是以前受刺激成了疯子,在这里胡言乱语,故弄玄虚。”
“你找骨头多久了?”
阎天盛没理会两人的打岔。
书生想了想,微微摇头:“我已经记不清了,时间过去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