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依旧如以往一般热闹。
三人坐在一处吃饭,倒也不显生疏。
聊得最多的无非是姜晚和晏珩这此从在南边的所见。
姜晚从没想过要瞒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即是参与者,也是知情者。
而且眼下看程意的身份,怕是当初他前往地名山庄本身就不止眼睛看到的那么简单。
眼看晏珩和姜晚两人,当真与他坐在一处就是吃饭。
程意不止为何,心中多了几分酸涩出来。
他注定永远都做不到,那般轻松的相处。
只能一遍羡慕着一遍开口,“你们就不好奇,这京中如今的情况?”
“或是说,你们已经知道了?”
姜晚:“知道什么?福王成了新帝?还是你成了新贵?”
“这些不重要,我问你,我们家小桑儿如今如何了?”
“可有被欺负?”
程意笑了,“不曾,桑儿虽然做不成皇帝,但对他来说不见得是坏事儿。”
“如今,在宫中,他是除新帝外,唯一的一位主子。”
“陛下召你进宫,也主要是想着让你们见上一面。”
姜晚点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对这个福王,多了几分好感。”
两人虽然不问。
但程意到底不能不说。
两人眼下已经回京,不说朝臣们不会忽略他们,就连陛下,也等了许久了。
姜晚一百年吃着东西一遍随口问道:
“所以,福王这一盘棋怕是从他逼宫落败的那一日就开始走了吧?”
“无论是后来桑儿被送到晏珩身边,以及后来他又被拎出来扶持上位。”
“不过是为了自己能够兵不血刃的走到人前来。”
“包括你的父亲,他其实一直是福王的人吧。”
程意看着姜晚。
见其虽然一脸淡然,但处处都说到了重点上。
一时间竟不知是该表现出什么样的情绪。
他看到晏珩帮姜晚夹了一筷子青菜,轻轻嘱咐:“别总是吃肉,怎么像是饿了许多顿一样。”
姜晚笑道,“习惯了,若你也在我们那个时候生活过,就知道,眼前的每一顿饭都有可能是最后一顿。”
“不捡着能量高的吃怎么行?”
说完抬头还不忘问程意一句,“你说对不对?”
程意含笑,点头。
他心中比谁都明白,眼前这两个人有多聪明。
若福王的事情他们已经猜的如此透彻,那自己呢?
当初出现在乐溪山的地鸣山庄目的是什么?
后来又十分巧合的与他们一路同行,眼下又成了最年轻却位高权重的权臣。
他们不会猜测吗?
会的。
可是他们没有问,没有介意,甚至还愿意拉着自己如同朋友一般坐在这里一起吃鸡,一起饮酒。
坦诚自己所知道的一切。
唯独……
程意仿佛从姜晚那带着光的眼中看到了两个字。
相信。
因为相信,因为将他当做朋友。
所以,他所做的事情,他们可以无条件的认同,信任。
程意一时间不知要说什么好。
他们难道不知道,这样的信任,或许会断送自己的性命?
三人入宫时,正是下午十分。
从宫门到御书房距离不近。
程意还帮她寻了个软轿,由两个面生的小太监抬着。
今日的皇宫异常冷清。
一路上,除了看到几个匆匆而过的太监外,就再没看到其他人。
多处宫门紧闭,将原本宽阔庭院隔的狭窄紧凑起来。
这皇宫,冷清,死寂。
如同冷宫一般。
姜晚问一旁的程意,“宫里的宫人呢?”
“陛下说用不了那么多,宫女们都放了银子身契放出去了。”
“这些太监们,出去不好找出路,这才留了下来,不过要是本就有傍身银子,或者有家人的,也可出去。”
姜晚:“他这是要干嘛?”
看这情况,感觉这皇宫怕不是要倒闭了。
懒散的新帝并没有睡午觉,而是半躺在御书房的软榻上,一边喝着茶一边自己跟自己下棋。
姜晚刚走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走错了。
就在几个月前,桑儿还坐在桌案后面,被一堆奏折环绕,那原本严肃,满是紧张氛围的书房。
眼下竟成了一个以舒适的茶室。
而且整个殿中不见侍女,那两个引路带他们来的小太监也在三人进入殿中后退了出去。
空旷的大殿,让姜晚有一瞬的不适应。
可在看到那同样懒洋洋,与这茶室浑然一体的新帝时,又觉得舒坦了。
她原地转了个圈儿,最后寻了个距离新帝不远的椅子,坐了上去。
嗯……
舒坦。
站着的两人和歪在塌子上的人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姜晚也看了回去,突然反应道:
“哎,对了,还没请安呢。”
“瞧我,我们过来后,见您那样躺着,还以为您不是注重那些虚礼的人呢。”
说着就要起身,给皇帝请安。
福王突然笑了,道:“的确,我不在意那些虚礼。”
“都坐下吧,一路走来也累了。”
姜晚:“不累,我做小轿来的。”
福王:……
程意忍笑,“陛下,现在可知道我为何与你说郡主是个妙人了吧。”
“的确。”
新帝这才从软榻上起身,伸手裹了裹身上的外衫。
姜晚这才发现,这位皇帝穿的有点多啊。
如今的天儿,是一日热过一日,饶是这御书房很大,看起来并不憋闷,但依旧是热的。
姜晚看了一眼他前面的热茶,突然明白了什么。
新帝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姜晚在想什么。
他倒是坦然,“我在鸦行院呆了近四年,这外人看来,或许只是单纯的软禁。”
“住着大房子,好吃好喝的养着,身边再跟上几个美貌的王妃,当真算的上是神仙日子。”
“可我是罪人,我那兄长又是个心眼小的,怎么可能任由我那般自在。”
姜晚满脸好奇,一双杏眼盯着新帝。
这位黎国的新统治者,也年过四十了。
而且整个人看起来就病殃殃的,不太健康的样子。
“每日水刑。”
“就是每日都要进水牢,任由冰凉的湖水注入牢内,没过胸腔、脖颈、头顶。”
“在胸腔窒息到最后一刻的时候,才被拉出来。”
“每一日,每一日。”
新帝站了起来。
他身形很高,显得那宽大的外衫在身上空空荡荡。
可正是那空空荡荡的衣衫,更显得他的瘦骨嶙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