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粉面,庆林县粉厂里产出的粉儿哦,又香又弹,喝一碗浑身热乎乎啊~”
“头花,又好看又漂亮,从南边传来的新鲜头花诶~大哥,给你家娃娃买一个吧,娃娃这么好看,搭上咱家的头花就跟土地奶奶座下小仙童似得……”
“爹,爹,我要变成土地奶奶座下的小仙童!”
粉面摊上的叫卖声,头发小贩的招呼声,坐在担子空竹篓里女娃娃讨要的撒娇声,受不住自己闺女卖乖更心动于头花小贩“土地奶奶……”挑着空担子的农夫一连串“好好好”声熙熙攘攘,热热闹闹,俨然一副朝荣繁盛之象。
赶了三天路,趁着天还没有彻底黑透提了速度抵达最近城镇的何翠枝从马车车窗里探出头,望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忍不住惊讶。
她离开的时间也不算太长,闵洲府城变化怎么如此大?
甚至天色已经开始逐渐暗沉,还有农户滞留在此。
何翠枝望着那身着灰旧衣袍数着铜板的农夫。
脸上疑惑更加浓郁。
甚至因为路上行人过多,马车移速缓慢,她还能听到农夫嘱咐闺女“今天买头花这事咱们爷俩知道就行,可别很你娘说哦,要是知道咱们用卖菜的钱给你买头花咱爷俩可都得完……”的话。
像是察觉到何翠枝的疑惑,旁边传来燕王和他仆从的交谈声。
“闵洲府城变化如此大是因为土地奶奶,咱们刚才路过的城门旁边那座小庙便是土地奶奶的庙宇……”
“土地奶奶?”
何翠枝脑海中闪过很久之前的一个信息,不会是她想的那个样子吧?
“是的,土地奶奶。”仆从声音高昂,十分激动:“土地奶奶给他们带来了能吃饱的粮种,建了好多厂子,引来了好多商队,给了不知多少人一条生计,现在这么晚他们还能滞留在府城交易完全是因为土地奶奶所带来的路……”
“自从有了这土地奶奶给的路后,俺们村里的牛车速度就快了不少,半个时辰就能来回一趟呢~什么?匪患?不怕不怕啦,咱们闵洲现在富起来啦,洲守大老爷又是个好的,只要是土地奶奶给的路,就有衙役大人守着呢!”仆从回忆着老百姓的语调,声音扬得高高的。
燕王看着有些不正常的仆从,有些迟疑:“你……说的土地奶奶是不是……”
“是!就是咱们国师大人!!!”
仆从重重点头,大声回答,与有荣焉!
老天爷诶,他只知道国师大人有通天手段,能顷刻催生万物,能妙手回春,没想到还能让一个城池里的人都活起来。
是的,活起来!
仆从是穷苦人家出身,虽然入了燕王府没有再吃过什么大苦,尤其是被燕王看重带在身边后,苦活重活更是不会沾手了。但是小时候过得日子,他永远不会忘。
吃不饱,肚子时常嗡鸣;没有一件能遮体的衣服,更别说遮挡寒冷;糖果的滋味?拿铜板买头花、玩具?从来没有出现过他小小的世界。
行尸走肉的活着就已经拼尽全力了。
仆从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画面,美好得像是一场盛大的梦境。
国师大人、国师大人……如果他小时候就能遇到国师大人,那种只能称为“活着”的日子是不是也会变成如今这般名为“生活”、“烟火气息”一样好?
他贪婪的看着眼前的“画卷”。
不过现在也不晚,有生之年已经遇到国师大人了。
有了第一个连最底层的人都“活起来”的城池,第二个、第三个还会遥远吗?
燕王不知道为什么素来沉稳的仆从说着说着就变成了眼前这种痴傻样儿,还发出“嘿嘿嘿”的诡异笑声,他嫌弃的策马往旁边挪了挪。
至于打断仆从诡异笑声?
这个选项不再燕王的思考中。
总觉得打断之后,自己回莫名生出一种愧疚感?
燕王迟疑的想了一秒,随即把这种莫名感觉拍飞,然后腆着笑脸凑到国师大人旁边:“国师大人,您……”
他话未曾说完,一阵喧闹带着人群就冲了过来。
“快,快,快到时间了!”
“别挤别挤,我要第一个拜土地奶奶,让我第一个去……”
“呸,做你的梦,啊啊啊啊我的鞋子!”
燕王顿时被人流裹挟了起来,等他好不容易挣脱,狼狈不堪的重新上了马,左右远眺找人时,却发现前方宽大的道路中央不知何时空荡了起来。
一队简朴却热闹的队伍从道路另一头走来。
而随着这条队伍的出现,站在道路两旁的人齐刷刷的叫喊了起来“土地奶奶~”“土地奶奶~”“土地奶奶~”,此起彼伏。
超大声,却乖巧的站在原地未动分毫。
更别说推攘了。
可燕王分明看到距离他很近的两侧路旁“乖巧”的人赫然是之前推挤他的人。
燕王:“……”
“诶,你这人站在中央干啥?赶紧下去!”
“就是,别挡我们土地奶奶的路。”
燕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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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要看看这扮演土地奶、国师大人的人是谁,竟然能让这些人这么疯魔。
燕王目光死死的盯着距离他越来越近的队伍中央,端坐在左右后三面都缠着幔子轿子上的人。
他注意力过于集中,竟没有发现这支队伍中其他人的面容。
更没防备住一股大力,直接把他从马上给扒了下来。
燕王:?!!!
刁民!
刁民!
刁民!
“你这后生,是外地人咋地?给你说话听不懂啊。”
七手八脚合伙把燕王拉到道路一侧的人把缰绳递还给他的同时,忍不住骂骂咧咧了一声。
不等燕王反应,一声惊呼“土地奶奶,快,娃儿,把花给我,我今天可是起了大早把挑了村里最漂亮的花儿,今天头筹肯定是咱们……”就拿起早已准备好的一束花,朝着已经过来的队伍中央扔了过去。
拿着缰绳的燕王瞬间扭头看去,目光凶……嗯?
这里面坐的怎么会是……
“泥塑?”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凶狠的目光瞬间密密麻麻的看了过来。
燕王这才发现自己因为过于震惊,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
不是吧。
“泥塑”两个字都不能说?
“这是我们土地奶奶,你再这样乱称呼,我们可不会因为你是外地人就会轻易放过你……”
天老大皇帝兄长老二,他就是老三的燕王:嘿!我这暴脾气……
然而袖子刚撸起来,还没有发动,一股熟悉却又不那么熟悉的大力从身后传来。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被暴力从人海中“薅”出来的燕王的扶着胃就开始反呕。
“呕……”
“喝口水缓缓。”一只手突然闯入视野,因为距离上一顿用饭时间稍长反呕了半天也没吐出什么的燕王顺着看去。
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国师、大人!”
前面两个字被他咬得咬牙切齿,是在发脾气时突然被人“偷袭”而无法控制的本能暴躁。
后面两个字却是温柔软乎又乖巧,是大脑逐渐清醒,意识到这是他最最敬爱的国师大人,更加本能的亲近谄媚反应。
何翠枝顿了顿,假装没察觉到燕王这奇怪的转化,把手里的水又往他所在的方向推了推:“喝不?”
燕王:“喝,喝!”
国师大人亲自给的水,怎么可能不喝?
说不定还是国师大人亲自倒的呢。
燕王美滋滋的想着,他一边喝水一边看着并不算远的人群:“国师大人真真厉害,为民为大梁,这些百姓都是真心感谢你啊……”
那坐在轿子上的泥塑已经被鲜花覆盖了,快要看不清样貌,但是还有不少鲜花一直往轿子里投。
只有真心对待百姓的,才会被他们这么热情回报。
只不过这些百姓……嗯,脾气有些暴躁。
燕王想到刚才那些百姓对自己的话和态度。
不过因为正处于国师大人疯狂迷弟状态,他觉得那些百姓的态度也不算难以理解。
正常,正常啦~
燕王是大人物,燕王不计较。
燕王捧着杯子,嘬了一口水,美滋滋。
“你没察觉到不对吗?”
何翠枝淡淡的声音传来,脑子里已经开始思索“他们都有花花给国师大人诶,我怎么能没有给国师大人的花花呢?”到“可是我没有花花,人好多,看样子也买不来花,要不然抢吧?作为这些刁民对自己不敬的道歉……”的燕王闻言,下意识扭头,便对上何翠枝凝重的神色。
“诶?”
何翠枝指着队伍:“你看。”
他们一行现在站位是百姓最后方,按理说只能看到攒动的人头,但因为何翠枝某些能力,他们脚底下垫了足够厚的石头,轻易就能看到队伍里的情况。
燕王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待看清那人时,眼睛蓦的瞪大:“闵洲洲守?!”
燕王素来不理朝堂事,但是对于闵洲这个近几个月有些特殊的地方到底投放了一些注意力。
比如换了洲守之后的那位闵洲洲守的画像他就看过了。
因此即使不知道此时的闵洲洲守姓甚名谁,他还是在看到队伍最前方带队的那张脸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认了出来。
不是?
一洲洲守为什么会亲自带着“土地奶奶”的泥塑在府城举行“游街”啊?
燕王不懂,燕王大为震撼,燕王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妙。
“竟真的是您!”
闵洲洲守府内,进行完“祭祀”的明洲守回府后,听到下人说有贵客来访,正在书房,诧异过后,想到什么,急匆匆赶来。
看到熟悉的身影后,格外激动,眼泪花一下子都出来了!
“太好了,实在是太好了!”
他大步跑来,然而还未和何翠枝之间的距离拉近,就听到旁边传来的疑惑声。
——一洲洲守为什么会亲自带着“土地奶奶”的泥塑在府城举行“游街”啊?
是一道陌生的男音。
明洲守本不欲理会,但是眼角余光瞥到这人的脸的时候,步伐骤地一顿:“燕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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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王点头:“明大人。”他打了个招呼,又问:“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明洲守看了看何翠枝,发现她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似乎也在等着回答,只好歇了先和她交流一番的想法。
明洲守朝两人拱了拱手,坐在下处,脸上浮现烦闷和厌恶:“不是游街。”
他顿了顿,在两人看来的目光下道:“是祭祀。”
“祭祀?!”
燕王猛地坐直身板。
何翠枝原本没有什么表情,静静聆听的面色也凝重起来。
在发现除了完成任务没有其他方法离开这个时代后,何翠枝就打听了许多关于这个时代的事情。
其中给她带来最深印象的便是“祭祀”两字。
大梁朝虽然是古代,但是对鬼神之说并不像她那个时代的古代一样,那般看重。
嗯,起码大梁版图中部和北部不怎么看重这点。
从何翠枝来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几乎没有看到过哪家供奉、祭祀就能看出来。
可是现在,闵洲竟然出现了对于鬼神大规模的祭祀,还是由官府引头的祭祀。
即使这鬼神是她这个“土地奶奶”。
何翠枝仍本能的感到不对劲儿,如果精准描述,那就是诡异!
是的,诡异。
几乎没有出现过鬼神祭祀的区域突然大行鬼神行径,怎么想怎么诡异。
明洲守叹了口气:“此事说来话长。”
燕王下意识看了一眼何翠枝。
何翠枝接收到他的视线,道:“没事儿,你说就是。”
闵洲府城距离庆林县不算很远,赶着点儿,一天一夜就到了。
何翠枝原本打算今天赶个夜路,明天晚上估计就能到家。
但是目前看来,闵洲府城明显发生了不可预估的大事,何翠枝看着即使她这位“土地奶奶”在也仍无意识紧皱眉头,一脸忧虑焦躁的明洲守。
所以回家计划被耽搁,也不是不能接受。
毕竟,庆林县是在闵洲洲内的啊,是闵洲的一部分!
因为何翠枝的话,思索起要从何处开始说起,而沉浸在种种记忆中的明洲守没有察觉到两人的互动。
片刻后,他沉沉的吐了一口气,开口:“此事说来,也有我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