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振兴家。
雷振兴有些坐立不安。
总感觉自己面前有一扇门,那扇门后有自己意想不到的风景。
他担心顾钊和舒宁推不开这扇门,看不到门后面的风景。
又担心他们很快推开这扇门,门后的风景会闪花他的眼睛。
他做大队长好多年,说实在的,除了种田以外,他也想过很多能让村民日子过得舒坦一点的办法。
但都收效甚微。
公社里好的人家,能穿暖的,都是补丁打补丁;能吃饱的人家,那也好几个月吃不上一顿肉。
条件不好的人家,大冬天了,都是薄凉衣服,裤子上面一个洞都没双袜子穿。
但此刻,他却有一种自己和富裕两个字有些近的感觉。
“当家的,你干嘛呢?这站不是,坐也不是。是公社出什么问题了吗?”管春华收拾完桌子,走出来问雷振兴。
雷振兴刚想和她说顾钊他们要去办的事,话到嘴边却想起舒宁叮嘱他的事,这事没成之前,不要和任何人说,不然被抢生意了,那他们就竹篮打水一场空。
开口道,“没啥事。就是秋收完了,我琢磨着得让公社的人忙起来,想办法赚点钱的,过个稍微宽松点的年。”
“哎!这事啊!”
管春华一下就轻松了。
别人能不能过宽松年她不知道,但她却知道,自己家里孩子是肯定有过年新衣的。
“我还以为你上火顾钊和舒知青的事……”
“啥?”
“我觉得舒知青和顾钊成的几率很大,你没见顾钊那天不怕地不怕、愣头毛小子,只要一呆舒知青身边,就老老实实吗?”管春华笑着和雷振兴道。
“……”
男人和女人想法有壁。
他在想赚钱的办法,她想的却是顾钊和舒宁两个人能不能处对象的事。
“其实,我觉得他们两人还挺般配的。”
舒宁出手大方。
顾钊出手也大方。
就这一点,他们非常有默契。
他们若多和他们走近,她这手头就会富裕很多。
雷振兴完全不知道自己媳妇打的是啥算盘,也没反对,只是道,“顾钊若真能把舒知青拿下,对我们公社来说……价值不可估量……”
*
秋日午后的阳光,很是灿烂,很是暖和。
天空蔚蓝蔚蓝,白云犹如棉絮飘在晴空中。
一排排大雁在往南飞,一会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
舒宁不记得自己多久没看到这样的天空,嘴角一扬,轻轻哼出一首诗。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晴空一鹤排云上……”念了三句,后面一句,她不记得了,呃……尴尬了。
难受了。
那种自己明明记得却死活又记不起来的东西,简直让人发狂。
“晴空一鹤排云上……”
顾钊见她低头皱眉纠结的要死的模样,缓缓开口,“便引诗情到碧霄!”
“……”被堵住的思路瞬间开朗,舒宁笑了起来,道,“我这有些在班门弄斧的味道了。”
顾钊诗词储备量可以的嘛。
“小时候背过,记了一下,就记住了。”
顾钊风轻云淡地道。
舒宁一下子对他小时候很感兴趣,哪怕上辈子和他在一起,他也未曾说起过,他小时候的事。
听说他小时候日子很富足,小时候学的诗歌,他现在都能记得,接受的教育肯定很不错。
“你小时候学了很多古诗?”
“一些吧。”顾钊回答。
回答这么简洁,明显多说的感觉。
既然这样,舒宁也不打算继续问这个话题,笑着问,“顾钊,你喜欢秋天吗?”
“一般吧。”
“那你知道我喜欢哪个季节吗?”舒宁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
“秋天?”顾钊声音低沉反问。
“你怎么知道?”舒宁问,漂亮眸子里都是惊讶。
“……”这还要问吗?她读的是关于秋季的诗,喜欢的肯定就是秋季。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秋季吗?”
“为什么?”
“因为,我在秋季和你重逢。因为有你,我的人生都丰收了。”
“……”顾钊心一下就跳得欢畅起来,他这是被她撩了吗?俊脸微微一红,道,“我们赶紧赶路,陈主任估计在等我们。”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
舒宁抿唇笑得不亦乐乎。
这个时候的顾钊真的好害羞,越撩越想撩。
*
两人虽说要赶路。
可最后走着走着,两人就非常默契地越走越慢。
走到何梅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
看着迟迟到来的顾钊和舒宁,何梅长舒一口气。
他们总算来了。
“舒宁你回来了?”何梅热情将她和顾钊迎到自己家中。
“何姨,让你久等了。”舒宁笑盈盈和她道。
“我还好。你表姨中午回来了,那么多泥鳅,她自己抓了一两斤,说非常谢谢你。剩下的泥鳅,我和你表姨干脆卖给了我们这边院子里的人了。”
“总共四斤,我们卖七毛五一斤,和肉价差不多,一起三块钱。”
何梅拿出放桌子上压着票子,递给舒宁。
舒宁看着这些票子,有些哭笑不得。
看来借着这泥鳅去黑市做生意的愿望落空了。
顾钊想的却是,住宿舍大院的人,还真是有钱。
他人没来,泥鳅就这么样卖了,这个小型市场很可以啊。
若是二狗子的豆腐能每天都在这卖一波,那就不用在这个黑市卖不完,又卖另外一个黑市这么辛苦了。
“顾钊同志,泥鳅是你的。收钱呀。”舒宁推了推顾钊。
顾钊不动声色将票子装进自己兜里。
“陈叔,何姨,我们回去后,和大队长商量了一下,大队长说,将布匹拉回我们公社完全没问题。”本不想自己主动抛出合作话题,但何梅这么殷勤帮他们卖泥鳅,说明她是真需要他们帮忙解决这个难题。
“陈叔和领导商量得怎么样?”舒宁问。
何梅为难地看着她。
陈大伟神情冷凝,愣了一下,将领导传达的想法和两人说了一下。
“我们选择将布料给你们,你们给我们新年礼物,剩下的布料,当做给你们的手工费。但是,厂长说,我们这批布料确实是好布,需要你们公社再多给两百块,你们若现在没有,等你们卖了成品后给我们工厂,先写张借条就好,或者用同等价值的稻谷和我们换也行……”
“……”舒宁一楞。
还多要200块?
或者用粮食换?
那等于要换2000斤谷子。
他们公社虽丰收,袁老同志已经开始在研究杂交水稻,但现在杂交水稻还没开始投产,公社稻子产量低得很,一亩地只能收谷子200-300斤,其中还要交国家粮百分之十五。
2000斤谷子,等于他们公社十来亩地的收成,好多户人家一年的口粮。
这个肯定不行!
没人愿意口粮被换走。
比穿不暖更可怕的是吃不饱。
大队长同意,其他公社领导都不会同意。
顾钊脸色也微微变了变。
没想到这是临了临了,还加了价。
“舒宁,顾同志,这真不是我们的意思!你陈叔恨不得你们现在就把东西拖走,但现在工厂有人故意为难!那人不厚道,故意偷听你陈叔和厂长谈话,就是不想你陈叔解决掉这批产品。”
“你先不要拒绝,这个事,咱们一起想办法。”何梅见舒宁和顾钊脸色都不大不小的变了变,立马安抚道,“我和你陈叔商量了一下,你们公社若不给钱,我们私人先将钱垫付了,你看怎么样?”
事情到这,用两百块买个安宁,总比花一千块要好。
一千块,打死他们都没有。
两百块,他们凑一凑还能凑出来。
何梅这次是真豁出去了。
舒宁转头看了一眼顾钊,顾钊自然也看出何梅和陈大伟的诚意,开口道,“我可以先去看一下布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