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小道消息,宗门传闻,向来飞扬跋扈的大师姐突然有了新宠——不是,是新追随者。

有人言之凿凿地说,看到她和天枢峰那个有名不务正业的赵闻道把臂同游,踏遍青山绿水,好不快活。

起初大家都以为或是哪个被打傻了的师弟心怀不忿造的谣言,但是某次晨课途中,当着所有人的面,赵闻道莽莽撞撞地来到练剑坪,大声邀约:“大师姐,要不要去摇光峰看花?我备了好茶。”

大师姐非但没有把这个破坏晨课自己不学也不让别人学的师弟捉过来打一顿,反而笑嘻嘻地扔下长剑,跟着赵闻道走了,走了……

众人目瞪口呆之余,又把同情的目光投向谢玄素。

谢玄素依然是那样,每天勤勤恳恳地在山脚下砍树,日常还要喂聂萦跑腿,什么灵药堂,藏经阁都是常客。

而渐渐的,另一个小道消息也甚嚣尘上,有些人看向谢玄素的目光中带上了高高在上的怜悯。

这一天,谢玄素从藏经阁回来,照例顺路选了棵高大杉木砍了背回去,他吭哧吭哧忙了半天,终于把木头砍断捆好上肩的时候,一抬头,突然看到路边亭亭玉立,站着一位仙姿丽人。

正是许久不见的王嘉雪。

谢玄素沉默地背着小山一样的木头从路上走过,却被王嘉雪叫住了:“你……就当没看见我吗?”

“嘉雪仙子好。”谢玄素淡淡地问候。

王嘉雪眼神怔忪,幽幽地看着他叹了一口气,这口气九曲十八弯,多少情绪包含其中,动人心魄。

“我知道,你是怨我了。”王嘉雪轻声说,“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是为了你好。”

谢玄素做出了愤怒又无奈的表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次见面,你和你哥哥还要我死。”

“不应该吗?!”王嘉雪比他还委屈,冲口而出,“你在我心里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我不想你那么苟且偷生地活着被人践踏,还不如死了干净!”

沉默,诡异的沉默。

王嘉雪又叹了一口气:“你现在是靠上了大师姐,不需要我们了,可是大师姐就是真心对你吗?”

谢玄素冷笑:“我还能活到今天,都是承大师姐的恩情,难道我不信她,反而信你?”

话虽如此说,他两只脚却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王嘉雪绕到他面前,一脸诚恳:”我也没有要你信我,毕竟之前我是真的伤害了你……但你要当心大师姐,别看她救了你,又传你淬体之法,其实是拿你当工具呢,你真看不出来吗?”

谢玄素依旧一脸抗拒:“大师姐创造了淬体的法子,对天下有益,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如果这就算利用我为她打名气,我也认了。”

“哎呀,你怎么不明白呢。”王嘉雪轻轻跺脚,一脸嗔怪,“我担心你,也去藏经阁查了典籍,像这般淬体的法子,要循序渐进,寻常人三五十年才能修到炼气期,进境缓慢,所以修仙者多不采用,你这才修炼不到三个月,已经突飞猛进,听说前几天连宋奕都不是你的对手。”

她看着谢玄素黑瘦不少但依然俊俏的脸庞,情不自禁地轻声说:“你……你一定吃了很多苦。”

“这是我自己愿意的。”谢玄素硬邦邦地说,“我再也不想过任人欺凌的日子。”

“这就是大师姐厉害的地方,她用言语诱你入坑,你觉得是自愿,其实你已经掉入了她的圈套,现如今你一个废人脱胎换骨的奇迹已经被长老们知晓,她功成名就在即,抛弃你是迟早的事,你可不要糊涂啊!”

谢玄素看着她,似有迟疑,却又坚决摇头:“你只有一句话说对了,我现在是脱胎换骨,之后如何,且看以后。”

说完,他扛着木段,脚步轻捷地离去。

王嘉雪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未见失落,反而露出一个得逞的微笑:“那……很快就能看见了。”

因为和赵闻道四处游玩,聂萦连锻体道场都不大去了,只有谢玄素一个人每天勤勤恳恳地去上课,认真打木傀儡。

所幸他一战成名,现在等闲也没有弟子敢惹他,申道君闲的无聊还会指点他几句。

聂萦就在一个阳光灿烂的下午,突然又来了锻体道场,赵闻道跟着她,新鲜地东张西望,申道君一皱眉:“这是被你诓骗来的新弟子吗?”

“瞧道君说的,他皮娇肉嫩,哪能锻体这么粗鲁呐!”聂萦口无遮拦地说。

申道君瞥了一眼赵闻道,后者兴奋地举着他的留影石四处留念,那惫懒顽皮的模样真是前任门主活过来都要猛虎落泪。

“那你?”

“我是来考试的。”聂萦捋起袖子,“考完了,我就再也不来这个鬼地方了。”

申道君无言以对,拂袖驱赶:“去去去!我做主,不用考了。”

“那怎么行呢。”聂萦强调,“我听赵闻道说,锻体道场从前的考试项目是过风雷谷的石桥?”

申道君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怀念,随即又大笑了起来:“我说你怎么好么央儿的主动要求考试呢,原来是惦记着风雷谷,要筑基了吧?”

聂萦嘿嘿而笑,并不正面回答,申道君慷慨地说:“也罢,风雷谷都三十年没开了,今天算在你头上也不冤,走!”

风雷谷,在两忘门摇光峰后山,本有两道灵脉,被某一任的摇光峰主用来养育雷兽,后来雷兽渡劫飞升,此地遗留万千雷电,又因灵气混乱,常年有自然形成的风刃穿梭而行。

中间一道孤零零的断崖石桥,别看只有短短不到一千米,风刃雷电环绕,旋涡横生,走一步都危险重重。

申道君用神识解开封印,一行人走了进来,在谷口已经听到风刃尖啸,犹如厉鬼狂哭,天边雷声隐隐,闪电撕裂长空。

“好家伙。”赵闻道死皮赖脸跟着来了,一进来就直缩脖子,“好可怕啊。”

说着立马往身上拍了两张护身符。

申道君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一个堂堂筑基期怕什么,当年……锻体课的弟子都是炼气期就要来这里走一遭的,沿着石桥走,走到尽头有一个印记,摸一下,才算考试成功。”

他多少有些失落,捻着胡须:“后来弟子们抗议,说死伤过重,有干天和,就停用了。”

聂萦左右打量,不屑地说:“以前的弟子还行不行了?这点小风都受不住?”

“若是能用外物辅助当然容易,考试要求是不用剑不用符不用法器甚至不能用灵气护身,完全靠□□相抗。”申道君哼了一声,“以为都是你呢,活脱脱一个怪胎。”

聂萦哈哈大笑,身形一晃,已经站到了石桥起始位置:“那今天我就让你们知道,什么是怪胎!”

“大师姐威武!”赵闻道头顶着一张护身符,机灵地跑到最前面占据了好位置,左右调试:“我给大师姐留个影作证。”

谢玄素安静地站在最后面,眼神不由自主落在聂萦身上。、

一袭红衣,猎猎飞舞,聂萦站在桥头,身子标枪一般笔直,高高竖起的马尾在风中摆动,像是一面战旗,充满一往无前的气势。

她抬脚,举步,一,二,三。

离开了桥头的保护区域,不出三步,刚猛的烈风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中间有无数或大或小的锐利风刃,刮在坚硬的万年石桥上,竟隐隐有金石相击之声。

聂萦毫不畏惧,右手握拳,调动全身灵气,吐气开声:“喝!”

一拳打出,灵气如龙爆裂而出,硬生生在四方罡风中突破一道宽敞大道,仅仅一人之外风刃肆虐,雷电金蛇一般张牙舞爪下劈,到了聂萦周身方寸之地便寂静无声,犹如隔开的两个不同世界。

聂萦回身,笑嘻嘻地对这边招了招手,赵闻道兴奋又谨慎地追着她的身影:“好,很好!拍到了,大师姐的英姿!”

一拳打来四方平,聂萦就这么闲庭散步地走到了石桥尽头,把手按在印记上,申道君这边的玉简散发出莹莹微光,代表考核完成。

申道君满意地笑了笑:“若此,筑基天雷又有何惧。”

聂萦背着手,意气风发地走了回来,赵闻道迫不及待地上前拍马屁,把留影石摘下来给她看:“大师姐,你看,我拍的好不好?”

“哎呀,一般般啦。”聂萦装作不在意地说。

赵闻道急了,拉着站在旁边像个雕像一样沉默的谢玄素献宝:“谢师兄你看看嘛,我很用心取的景,你看。”

谢玄素看着留影石里小小一个聂萦傲然回眸的样子,心弦轻轻一动,却也挑剔:“是不太好,太远了些,大师姐的脸都看不太清。”

“你懂什么,这叫留白。”赵闻道急了眼,气呼呼地要把留影石夺回来,谢玄素下意识地一握一闪,“那我再看看。”。

他很自然地把握着留影石的手往身后避让,赵闻道不依不饶地上手:“切,不会欣赏就还我……哎呀!”、

两人打闹抢夺之间,谢玄素被赵闻道一撞,手松了,石头往外划着弧线飞了出去,一声都没出就掉下了石桥外的万丈深渊。

赵闻道奔到桥边,探头观望,哎哎叫苦:“掉下去了!哎呀!”

申道君不耐烦小孩子打闹,板着脸吆喝:“行了行了,考试!玩儿呢?都给我回去,我要关门了。”

聂萦抱着手臂,淡淡地说:“道君,他还没考呢?”

申道君诧异转身,聂萦一指谢玄素:“他也上锻体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