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暖暖侧过了身,避开了他这番行礼,似笑非笑:“国师这礼我可不敢承。”
国师微微一笑,也并未牵动了火气,任由着老管家脸色一变,快步走至在了白暖暖的身后。
原先还不为所动的侯府家丁们,个个都是虎视眈眈,好似只要白暖暖一声令下,他们便能亮了藏匿在腰间的软剑。
看着这一幕,国师眉头挑起,向来和善温润的目光中隐隐透出几分隐晦的杀意来。
故意扬起了声调,透着几分轻快:“郡主可是记挂敬亭侯?只要郡主如实应下自己曾做过的罪行,想来陛下也是会念着手足之情,减轻侯爷的刑罚。”
他不免感叹,听起来反倒像是在嘲弄嗤笑:“毕竟安庆郡主如今,还是天道宫无量仙师的弟子。”
“你不也是吗?”
她状似随意地一问,后者脸上的笑意有那么一瞬的僵硬,寸寸殆尽:“郡主这是什么意思?”
明眸善睐,倏地嫣然巧笑:“妖道之意罢了。”
这句话也不知道是哪里惹笑了国师,从起初微微压抑着的轻笑,再到了后头略是有些放肆的大笑。
压抑之中又透着几分诡异的欣喜。
国师拍了拍手掌,腕中的佛珠在不经意间陡然断裂开来,珠子无端跌落,在地上弹了几下,然后不知道滚落到不知名的角落去。
“到底还是高看了郡主殿下啊。”
国师悠悠地叹息着,那目光看得白暖暖一阵心头不适。
白暖暖呵笑一声,看似不上心,可字字都在往人心上戳。
“修真界各大门派最厌堕妖反修魔之徒,凡修真之人遇之必除。可旁人不知晓的,就算是想要堕妖也得留有机缘。”
“风家村无故被屠杀,只留下一名孤女。残杀大量亡魂,若要我猜想,其背后之人怕是非妖即魔吧?”
白暖暖嫣然一笑,笑意却来不及到达眼底便散了:“国师觉得呢?”
如果这个猜想论得通,或许她就明白为何无量仙师在收下风清瑶这个徒弟时,表露得会如此漠然。
若风清瑶执着于此道,将来必会是与残杀之人不死不休,与她而言,是道破不开的心魔。
“郡主所说之事,恕微臣听不明白。”
好轻巧的一句“听不明白”。
软硬不吃,刀枪不入。
国师笑着将袖中的那道诏书取了出来,看着她悲天悯人:“郡主还是快些将诏书收下吧。”
要是收下,那便是认下了这份罪责!
老管家悄无声息地站在了白暖暖的身后,带有几分显而易见的担忧:“郡主,不若便先将诏书认下?”
只有这样,才能有余地保下敬亭侯啊!
后半句话,老管家还没来得及说。
就见他们郡主便伸了手,将那份诏书接了过来,单手扯了开,看着上头赤字罪诏,呵笑一声,便松手扔在了地上。
“大胆!安庆郡主这是要公然违抗圣旨吗!”
跟着来的大太监像是终于抓到了敬亭侯府的把柄,显得格外激动。
白暖暖凌厉眼风顿然扫去,盛着威压,隐隐透着魄人的气势:“一个奴才哪来的胆子?来人,给本郡主拖下去,以下犯上,杖责!”
话音刚落,大太监不由得地瞪大了双眼,急忙道:“奴才可是陛下派来的人,安庆郡主已欺君罔上至此了吗!”
这么大的一顶帽子被盖下来,白暖暖却不为所动,冷着张脸。
身后的老管家伸手一挥,两名侯府家仆快速上前。
没有任何人胆敢阻拦。
国师就连一眼都没赏,刚想要说些什么。
外头便着急忙慌地闯进了一名小厮。
看装束打扮,既不是敬亭侯府中人,也不是宫中来人。
突然的变故,也让大太监稍稍逃脱了片刻。
只见那小厮身后还跟着两名昭狱官吏,神色之中竟是慌张。
小厮覆在国师的耳边说了句什么,国师原本还笑着的脸色瞬间便变得极为阴沉,眉目中隐隐透着几分滔天的怒意。
昭狱官吏则是瑟瑟发抖,将头磕得极重,便连说出的话都是带着几分颤音。
“不好了大人,一黑衣男子方才劫了昭狱,将敬亭侯给带走了!”
接二连三的消息令使国师几度怒火滔天,垂落在袖中的手用力握紧。
发出骨骼作响的“咯吱”声。
白暖暖从起初听到消息的诧异后便立刻缓了过来。
自她手心处凝出一道锋利的冰棱,有着小臂那般粗,冰棱一头对准的是国师左肩处。
她是个药修,最是知道如何才是最折磨人的。
“这便是国师看顾好的人?!”
一时不设防,被白暖暖得了手,大堂之中场面一度混乱。
左肩鲜血如注,露出了个霍大的口子。
白暖暖的盛怒,没人敢拦。
毕竟她此时此刻全程都站在国师的面前,几番质问,这么多双的眼睛都还注视着。
瞬间,在场众人全都跪了一地,口中纷纷喊着“郡主息怒”。
国师如遭重创,身形不稳,由着大太监搀扶着,唇角抽动着,眼底的煞气几度翻腾。
可偏偏,他只能忍下这伤。
忍着痛,将袍子撩起,国师径直便跪了下去:“是微臣失职,郡主息怒,切勿伤了自个儿的身子。”
一字一句,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怒意。
压都压不住。
白暖暖反而伸了手,刚还被她扔在地上的那份罪诏重新出现在了她的手中。
这一次,是她亲手将其放在了国师的手上。
一双眸子冷得像是把能够凌迟的刀。
罪诏分量不轻不重,此刻却宛若有千斤般。
此刻,国师如鲠在喉。
脑海中还始终回荡着方才小厮说的那句话——
“大人!近郊外那处宅子无故失火,烧了小半个时辰了,无论如何都灭不了!”
宋清暖这是在,逼着自己和她站在同一条船上。
那对龙凤子,是国师心中计谋的一切关键。
这般死寂的氛围只存在了片刻。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国师会起身甩袖离去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
那份罪诏,国师竟笑盈盈地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