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转眸朝阿娅看去,阿娅唇边含笑,眼中却杀机四溢。
小七心口发紧,她与阿娅不过见过数面,却已经是死敌了。
数日前阿娅在听雪台受尽委屈,却未在许瞻面前讨到任何便宜,甚至还被强行送回宫里,她出不了这口恶气,报不了这切骨之仇,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难怪顶着满头的伤还要半路截马车,不过是借着凑热闹的由头,择机谋杀。
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若就跟在许瞻身边,定然不会有事。可即便她不去见良原君,良原君也定要寻机见她。
一旦离开许瞻,那北羌大汗定要痛下杀手。
小七不再看她,跟着许瞻进大堂。
这大堂便是上回许瞻驱马进来的地方,那汗血宝马踏破了价值昂贵的八扇山水屏风,还曾在此处留下一坨粪便。
如今的主座后已换了崭新的紫檀卷云纹绣寿字围屏,木地板上的簟席与毡毯也早就换了,原先的大抵是丢弃了。
今日扶风宴饮,良原君是主,自然当屏而坐,许瞻是客,由侍者引着坐在左下首位,其余宾客也都由婢子引着陆续落了座。
食案上已经置好了美酒冷盘,不久侍者击手,有两列着水蓝曲裾的婢子各自端着青鼎小汤罐与几样附盖小盘进了大堂。
趁众人说笑的空当,良原君朝一旁的平阳公主笑道,“叫奶娘来,抱嘉儿给大公子看。”
平阳公主望了小七一眼,并不曾说什么,笑着应了便走了。
只这一眼,小七便知平阳公主定有话要说。
众人言笑晏晏,小七没有去听他们的谈话,余光却总瞥见阿娅那不善的目光如影随形。
她心里琢磨着如何寻机会去见平阳公主,又能甩开阿娅与那北羌大汉。心里盘演着无数可能,亦暗暗想着对策,一时却并没有什么好主意。
很快赵姬便与奶娘一同抱着婴孩来了,赵姬笑着抱给许瞻看,“大公子瞧,这是君侯的第三个儿子,嘉儿。”
小七只知道许慎之,以为良原君只有两个儿子,没想到许嘉竟是第三个。
那与良原君相比,作为君位唯一正统的嫡长子,许瞻的确是子嗣单薄。
不,不是单薄,是压根没有。
小七朝那襁褓中的婴孩看去,粉嘟嘟的小脸吹弹可破,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小嘴巴啾啾的好似在说话。
这个叫许嘉的孩子,生来便是王公贵族,真是好命。
在座宾客大多盛赞许嘉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大福之相。
她悄然抬眸去看许瞻,那人面色沉静,说不清是什么表情,却抬手捏了一下那婴孩的小胖脸。
小小的婴孩不认生,也不恼,被他捏了一下倒咯咯笑了起来,藕断似的小胳膊小胖手抡起来挥舞着,倒好似要人抱抱一般。
众人见状亦是俯仰大笑。
赵姬望着许嘉的目光温柔地要化出水来,“嘉儿,你瞧呀,大公子多喜欢你呀!以后长大了,可要好好听大公子的话。”
许嘉依旧咯咯笑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滴溜骨碌朝四下望着,众人又是大笑,赞公子嘉将来必是个聪慧机敏的孩子。
小七忍不住抬眸看许瞻,他眉目舒和,唇畔带笑,她想,他亦是想要一个孩子吧?
忽听主座有人问道,“嘉福,你想抱一抱他吗?”
小七转眸去看良原君,见良原君正眸中含笑,温润望来。
小七欣然点头,她还没有抱过将将满月的小孩儿。
赵姬将许嘉端给了小七,小七忙小心抱在怀里,怀里的婴孩白白软软的,若不是有襁褓护着,她真怕不小心把他摔了下去。
听赵姬笑道,“君侯喜欢嘉福郡主,这个‘嘉’字,还是从郡主的封号中取的呢!”
小七讶然朝良原君望去,良原君含笑点头。
然。
嘉福的封号是沈晏初给的,良原君却又从这个封号里取了一字。
一个“嘉”字将小七与沈晏初、良原君莫名地联系在了一起,好似在叫嚣着向许瞻宣告,“你瞧,我们三个才是一伙儿的。”
良原君神色如常,小七心里却咯噔一声,下意识地便向许瞻望去,许瞻果然眸光一滞,堪堪朝她打量过来。
那若有所思的模样,令她心里一寒。
她能想到的,许瞻想必想得更为深远。
他也许想到了他们三人大抵已经有所勾结了。
他定然想到了。
最初青瓦楼刺杀,便查出良原君与许牧皆去过四方馆,四方馆里的人是谁,是魏使,是沈晏初。后来很快,她又在良原君家里住了大半日。她与沈晏初在蓟城有一个不得不叫人注意的连接点,那就是良原君。
许瞻若果真起疑,那也并没有冤枉了她。
可那人却并不曾问起什么。
这时候阿娅揶揄起来,“怎么,良原君喜欢你,莫不是也想要你进门做个什么姬妾,叫什么‘姚姬’?”
她说着便讥笑起来,“难听死了!”
阿娅的话虽不中听,但把火往这一条线上引,倒也能消去他几分疑虑。
小七将婴孩还给了赵姬,又听良原君道,“远瞩,你已二十有一,也该有个孩子了。”
但大公子不近女色,堂内诸人无有不知的。似是王叔好心关怀一句,焉知不是在提醒众人——大公子没有子嗣。
果然许瞻脸色微微沉了下来,方才的笑意已然消失不见。
阿娅噗嗤一声掩唇而笑,“那有什么,良原君与平阳公主婚后多年,才这几个,不算多。”
阿娅性子直,这番话倒将了良原君一军,许瞻听了笑而不语。
阿娅说着又凑到许瞻耳边,悄声道,“远瞩哥哥,姨母叫宫里老嬷嬷看过了,说阿娅极好生养,信不信,阿娅必能一年给表哥生一个。”
小七心想,一年生一个,那是比猪还能生的。她偷偷去看许瞻的神色,那人亦正朝她望来。
那凤目微动,好似在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