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天,娃娃的脸,阳城白天一整天都阳光明媚,可到傍晚时分却被不知从哪来的乌云盖了个严实。
暴雨如注,仿佛是末日来临一般,昏暗的天地间只剩下雨滴打落的“哗啦”声,还有水花的白茫茫一片。
这雨来的太急,十来分钟的时间,白莲路的步行街上就出现了超过五公分的积水,还在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简晨给店里唯一的一个店员放了假,自己则是准备把店关掉,回阁楼休息。
虽然现在时间还早,但她开餐厅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否则餐厅的大门也不会反常地避开人流量更大的街道,而是从侧面开在小巷之中。
换成是别的店家,这么搞怕是早就倒闭了,但简晨没有房租的压力,主要收入也不是来自餐厅,随意得让人嫉妒。
狂风呼啸着,把玻璃门推得“啪啪”响,入户花园的盆栽也被打掉了一地的叶子,这么大的雨,简晨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了。
起码从她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
虽然装修的时候简晨选的都是最好的材料,但这两扇玻璃门就这么让它响着,总有一种下一秒就会碎的感觉。
简晨还在思考要不要挪张桌子过来抵住门,一道巨大的闪电就这么当着她的面落在了餐厅前的街道上,将整个街道照成了白昼。
紧接着是一连串如同开火车的“轰隆”雷鸣,餐厅的灯颤颤巍巍闪烁了两下,熄灭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把简晨吓了一跳,来到落地窗边观察其他的商家,也都漆黑一片。
好在她这餐厅东西齐全,仓库里有备用的发电机,就算外边的线路因为打雷出了问题,也不影响餐厅用电。
简晨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摸到了地下仓库,发电机开启后没多久,餐厅又亮了起来。
等她重新回到地面,准备去关门时,却发现餐厅里多了一个戴着帽子、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
帽子是西方的礼帽,衣服则是比较复古的束腰外衣。这身穿着常见于西方人身上,很少有华国人会在日常这么穿。
简晨再仔细观察,这男人虽然有些邋遢,但眼窝深邃、鼻梁高挺,刮掉胡子多半是个帅大叔。他似乎还有着中东人的血统,与这身衣服异常的合拍。
“不好意思,餐厅已经关门了,吃饭的话可以去旁边的店子。”
“抱歉,我是看这里还有亮光才进来的,只是想来避避雨,既然关门的话就算了吧。”男人歉意道,说完就准备离开。
一般来说,在这样极端的环境里,简晨一个独身的漂亮女性是不该收留一个男人,还是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的。
但外面的雨太大了,短时间怕是停不下来,简晨没在他身上看见伞,而且对方言语礼貌,并没有强留的意思,多半不是什么欲擒故纵的套路。
她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不吃饭的话,在这里避避雨也没事,这么大的雨应该下不了多久。那边有书,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看看书,别弄坏就行。”
男人顺着简晨的指引看去,果然看到了占据餐厅一整面墙的书柜。
简晨当初装修的时候就是冲着格调两个字去的,不仅有书柜,就连用餐的地方也是一个又一个的小隔间,以至于开店这么久,很少有普通食客过来,大部分客人都是偶然发现后,带着人过来谈事的。
“谢谢。”
男人礼貌地向简晨道谢,然后走向了书架,挑选起自己心仪的书来。
只是不知是不是简晨的错觉,刚才她就注意到了,对方说话的口型似乎跟他说出来的话不太一致,不过可能是她真的看错了,口型不一致,怎么能说出标准的普通话来呢?
她摇了摇头,进到了收银台后,准备在这里玩手机。
她本来想关门之后直接回楼上躺着玩的,但现在店里还有人,总不能把人丢在这里自己上去,她还得等人离开后关店门呢!
玩手机前,简晨瞥了一眼那边已经挑好书的男人,他拿的那本书的封面她有印象,似乎是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庄园》,男人似乎生来就对这种充满政治色彩的内容感兴趣,这名混血儿也一样。
不过喜欢看什么书是别人的爱好,简晨并不准备评判什么,很快就沉入了自己的世界中。
劳埃德不知道自己在哪,就在不久前,他因为自己的政治理念被三王子派来的杀手所包围,不得已之下,只能跳下那深不见底的悬崖。
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没想到再一睁眼,就来到了这家富丽堂皇的店铺前。
店铺的窗子是用最纯净的、最大块的水晶打磨而成,没有丝毫的瑕疵,也没有任何拼接的痕迹,店里的桌椅也比王宫最厉害的工匠打造出来的东西都要精致,更别提这看不出材质的书籍。
书籍上的文字优美而充满了韵律,明明不是他所见过的任意一种文字,可他却能够理解其中的含义。
店铺的主人并非凡人,一开始也并不想让他进来,但对方最终还是同意让他在这里停留,这是不是意味着,他能够在这里找到属于他的机会?
希望这场暴雨结束之后,那些该死的杀手已经离开了悬崖,让他能够顺利离开。
又或者,其实在跳下悬崖的时候,他其实已经死了。
如今的他仅是一个幽灵,这才能从那了无人迹的地方来到此处。
一时间,劳埃德有些迷茫,但外边下着暴雨,他除了在这里等着确实无处可去。
冥冥之中,上天指引他取下了这本名叫《动物庄园》的书,翻看起来。
一开始,他以为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写给儿童的故事,因为在他的家乡中,只有写给儿童看的故事才会是以动物为主角。
可越往后看,他却越感觉不对劲,一直到他看到那一句“凡动物一律平等,但有些动物比其他动物更平等”时,忍不住狠狠地攥紧了拳头。
他的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他的脸颊涨得通红,他的眼睛布满了血丝,乍一看,像是某种疾病突发的模样。
简晨被他的动静吓到,急忙过来查看:“先生,您没事吧?需要我帮你叫救护车吗?”
劳埃德喘着粗气,强迫自己平复心中的汹涌。
他已经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了,早在做出那个决定之前,他就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看不见前方的路,不是吗?
如今不过是看到了自己选择的那条道路的未来,比他无数次从梦中见到的场景好多了,不过是被著在了书上,他就无法承受了吗?
救护车?
那是什么东西?
陌生的词汇在劳埃德的脑中一闪而过,但他最关注的还是那本书中的内容。
“不……不用。”
他右手捂住了大半张脸,担心自己的丑态冒犯了对方;他想要使用敬语,但又不知自己该如何称呼这位神秘的主人。
但他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心最在意的那件事:“难道这世界上就没有一条能够让我们走下去的路吗?”
哈?
简晨本来还在思考,这大叔看着像个外国友人,如果情况不对,她还是强行叫救护车把他拉走算了,省得影响两国关系,不想对方却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不对,应该也不算莫名其妙。
简晨瞅了一眼桌上的书,这大约是大多数看完这本书的人的感想,但是会这么真情实感带入的,她还真没见着几个。
这个大叔,脑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简晨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回复对方,只听对方又道:“我们现在处于黑暗之中,前进的道路也止步于黑暗,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努力都还有什么意义?”
简晨看他像是甲亢发作的模样,担心刺激到他导致意外发生,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组织语言对他进行开解:
“于时间洪流之中,我们每个人所参与的历史就这么一小截。前方对所有身处其中的人来说,都是未知的。一件事有没有意义并不是由我们来定,而是由后人来评说。
如果知道我们无法走出黑暗就一直止步不前,不仅是我们,就连我们的后代也将永远生活在黑暗之中。
但只要我们从现在开始试图改变,光明总有到来的那一天,不是吗?”
简晨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这位外国友人,看他表情有所松动,于是再接再厉:
“在改革这条路上,谁都不知道到底哪条路才是对的,或者其实哪一条都是错的,这就是一个不断革故鼎新的过程。
所有人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前边的人踏错一步,等待他的是万丈深渊,但却也给后来的人排除了一个错误的方向。
当初的老大哥多厉害,说解体就解体了,这谁又能想得到呢?”
嗯,提到老大哥解体反应平淡,这位应该不是毛子。
但不应该啊,这段历史好多人都知道,怎么能看本讽刺小说反应这么大?
还是说这位生活的地方连读书都十分困难?
那他又是怎么跑华国来的?
简晨纠结着给外国友人倒了杯水,继续劝:
“你看我们,就吸收了老大哥的经验,起码一直到现在都还走得好好的,而且比绝大多数国家要好。
虽然如今的制度还有诸多不完善,但世界就是这个样子,它不可能给你一条完美的模板道路让你照着走,这本书中描绘的也只是万千道路中的其中一个结局。
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你不能只看到黑暗的那一面就放弃了,你提前知道这些,等遇到的时候不就可以想办法避免了吗?
前路是未知的,但我们若是认定一个方向坚定地朝前走,哪怕一开始是错的,哪怕前路全是坎坷,未来迎接我们的一定是光明!”
说完这一大段话,简晨几乎想要为自己献上热烈的掌声。
天知道让她一个理科生跟人讲哲学、讲政治有多难,她只能绞尽脑汁从角落里扒拉出自己还记得的词汇,结合《动物庄园》这本书和华国如今的情况来进行忽悠。
这可是来自世界第二大经济体的牌面,不然人也不会选择来华国旅游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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