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螺是陆昀房里的丫鬟,与紫烟一起,小小的就被程嘉茵给了陆昀。
青螺非侯府的家生子,她是十年前被自己的亲哥卖到侯府的。
那时她父亲刚过世,家中艰难,为了父亲的棺材板钱,哥哥将她二十两银子卖给了侯府,只不过签的是活契,期满后家里人可赎回。
正好差三个月她的身契就到了。
程夫人随着丫鬟回到梧桐院,远远的夏嫂子跑过来行拜礼:“给太太请安,太太金安!”
程夫人微一颔首,叫她屋里说话。
进到暖阁,夏嫂子身上的寒气渐渐消去,可这人依旧忸怩不安。
她小心道:“不瞒太太说,青螺的娘快不行了,这会儿还吊着一口气,就等着青螺回去呢。我是想着,正好青螺的契身也快到了,太太可否放了准我们家去。”
说着她将随身带来的二十两银子放到桌上,心里也没个底。
当初夏家大哥卖青螺时侯府给了二十两银子,十年过去,也不知这些钱能不能把青螺赎回。
程夫人转头瞧了眼,说:“既是青螺的娘快不行了,我们岂有拦着不放的道理。”说罢又叫木琴去里间,多宝阁柜最底下一层抽屉里有个绿色锦盒,叫她取来。
那里面放置着侯府非家生丫鬟的身契,木琴将锦盒拿到程夫人面前,程夫人取下钥匙打开,找到青螺的那张当着青螺嫂子的面撕毁了。
随后又与青螺嫂子说:“这些银子你且拿回去,给青螺添置几身衣裳。”
青螺翻过这个年也十七了,早已到了婚配年龄。农户人家攒些银钱不易,程夫人念她这十年间在府里勤谨本分,便没要她家的赎金。
另外她又叫木琴另取二十两来,并夏家嫂子那二十两一起带回去,权当是给青螺以后的嫁妆了。
夏嫂子见自己背来的银子非但没少,反而还另赠了二十两,顿时喜上眉梢,跪下来磕头道:“多谢太太大恩,我们真不知该怎么报答您。”
程夫人摆摆手叫她起来,之后又吩咐木琴:“你带她到昀儿院里,叫青螺收拾一下,跟她嫂子家去。”
……
陆昀院子的一间偏房里,青螺和紫烟正围着炉子嗑瓜子,二人说说笑笑,好不快活。陆昀上学不在家,两个丫鬟无所事事,每日里便是这样度过。
这正说着呢,忽听门外有人喊“青螺”,这不木琴的声音吗?两人赶紧收了瓜子,掀帘自屋里出来,正好木琴领着夏嫂子到了跟前。
“嫂子,你怎么来了?”青螺见是自家嫂子,不免一惊。
夏嫂子急急道:“咱娘快不行了,我来叫你回去。”青螺一听自己娘快不行了,眼泪簌簌的就开始往下掉。
夏嫂子又道:“我已经跟太太说了,太太仁慈,放了你身契,你赶紧收拾了东西随我家去,以后再不用来了。”谁知这话不说还好,说了青螺哭的更厉害了。
夏嫂子眉头一皱,甚不满意:“你这丫头,我给你赎了身是好事,你当高兴才是,怎么还哭上了。”
见青螺不为所动,她又推了她一把,“快点,娘还吊着一口气等你呢,晚了可就见不上了。”
青螺哭着回房间收拾,说是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可拿的,无非就是几件衣裳,以及自己喜欢的珠钗手饰。
紫烟陪在她身边,见她哭的伤心,也跟着难过,但她还是好心安慰:“青螺,你别哭了,天儿冷,哭多了眼泪挂在脸上风一吹皮肤就皴了,那样就不好看了。”只青螺听不进去,依旧哭的厉害。
紫烟便又说:“歪好你嫂子替你赎了身契,你以后就是自由身了,总要比我强,该哭的是我才对。”她与青螺一样,非侯府家生子,可青螺当初签的是活契,时限到了可以离开,而她则是死契,这辈子都要在侯府为奴为婢。
青螺哭噎着说:“你知道的,我并不想离开。”若非她娘快不行了,她哪里会舍得走。她家是农村的,家里穷的要死,吃不饱穿不暖,她是宁愿在侯府当丫鬟,也不愿跟着回去遭那份子罪。
等东西收拾好了,紫烟送她到侯府大门外,天色灰蒙,寒风冷冽,人的情绪被渲染到极致。
青螺看着眼前这座恢宏的府邸,不自觉又想起陆昀的样子来。跟了公子近十年,如今就要永远的离开,想到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她一时心痛如绞,泪水再次洇满脸庞。
夏嫂子在旁边催促:“青螺,你犯什么病,赶紧走了,这天寒地冻的,站在这里恁要冻死我呀。”
青螺就跟听不见似的,手里攥着个包袱,站那里一动不动。
身边的紫烟抹了抹泪,从腕上褪下一只镯子戴到她手上,“你走了,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个给你,就当留个念想。”说罢,两人抱头痛哭。
夏嫂子见不得这样,走过来一把扯住青螺,几乎是拖拽着走,“你老子娘还在家里等你,你却在这里跟别人哭哭啼啼,还不快随我家去。”
只她拽了没两步,青螺就挣脱开她,转而与紫烟泪道:“若是他问起,你就说,说我没能见上他最后一面,实有遗憾。”说完哭噎着去了。
紫烟站在凌乱的风里,看着二人去的没踪影了,也才抹着泪转身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