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学之犹豫了下,冲着病房内的沈南锦点点头,抱起地上的白晓茶急匆匆地朝着急诊室走去。
沈南锦收回目光,心里钝钝的痛,蔓延到每个毛孔变成尖锐的疼。
陈秀兰穿着一件华贵的旗袍,肩上的披肩缀满了珍珠,脚下一双高跟鞋“哒哒哒的”迈着沉稳的步伐朝沈南锦走近。
沈南锦觉得有些恍惚,她已经有很久很久没见过陈秀兰这样端庄华贵的模样了。
印象中,学尘死后的几年,她都是一副随时要扑上来打人的样子,很凶,却也很真实。
现在这种嘴角噙笑,双手交叠在腹部的样子,和圈内所有的名媛贵妇没什么区别,很美,却也很假。
她轻轻坐在沈南锦的床边,上下地打量着她,似乎是很久很久没见过她似的,分明这几年里沈南锦端水送药的、有时甚至熬个通宵守着她。
沈南锦轻轻呼出一口气:“妈,您病好了?”
陈秀兰微微点头,她抬手示意病房内的其他人出去。
“沈小姐,我今天来,是要帮你和老二之间做个了断的。”
陈秀兰皱着鼻子,有些嫌弃的拿手扇了扇,开门见山道。
沈南锦突然很想笑,她叫她妈,她却叫她沈小姐,仿佛这么多年她从未被他们易家认可过一样,她露出礼貌而疏离的微笑。
“陈阿姨,您请说。”
陈秀兰轻抚秀发的手一顿,有些不满地看着她。
“沈小姐,我原本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经商的天赋极高,各方面都比老二要强得多,他也是我和易战国最看好的继承人,战国当年去美国赎一批国宝的时候失踪了,我就剩下这么两个儿子相依为命,也还算过得下去,可是,是你,亲手毁了我的希望!”
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尖锐,胸口上下起伏,又有了那种沈南锦熟悉的暴虐感,显然是气得狠了。
“陈阿姨,不是我做的,我没有理由那么做。”
沈南锦闭了闭眼,当初的那件事每每在午夜梦回就会如蛇般爬出来缠得她一阵窒息,一切不好的根源都是源于那件事。
陈秀兰手上用力,将披肩的一颗珍珠都扯掉了,这才平复了下来。
“都过去了,当初是老爷子非要给老二选个出身平凡的女子,只要他一生健康、有人照顾就行了。”
“你这种山里出来的乡下人,听话又老实会照顾人,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也是家里祖坟冒青烟才跨越了阶层,能嫁到我们家里,可现在不同了,我现在只有老二了,易家的家业也都要传到他的手里,你们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你觉得,你还配得上他吗?”
这话简直是一把锋利的剑,一下子就刺中了沈南锦的心,只差把她身上的衣服都扒光了。
告诉她就算是野鸡飞上了枝头,也只是换了毛的野鸡,永远也不会变成凤凰!
沈南锦这辈子都没有这么难堪过,强忍着眼里的酸涩,浑身都有些颤抖。
“你想怎么做?”
她几乎是从牙齿缝内挤出这几个字,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陈秀兰心下一松,长舒出一口气,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你也别怪我心狠,我患了癌症,医生说只有一个月的命了,我必须要看着老二和晓茶结婚,有了白乐善的势力,我就算是真的走了也能放心,当初给老二挑媳妇,只为了有人能照顾他。”
“不是你也会是别人,没什么区别,你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现在只不过是让一切回到正轨罢了。”
沈南锦一向是清冷无欲无求的性子,在此刻却真有些撑不住。
她和易学之两人五年的感情,在陈秀兰眼里,她不过是个随便找来伺候她儿子的保姆,就差没直说是雇佣关系了!
难怪刚刚白晓茶说,他们一定会离婚。
一边是只有一个月寿命的亲妈,一边是个没什么感情的老婆,如何选择,可想而知。
她不怪他。
她一言不发,嘴唇被牙齿咬出了血,满是铁锈的味道,可她还是用力挺住了脊梁骨,坐得笔直,如一株傲竹挺立,不卑不亢,不屈不挠。
“嗯。”
陈秀兰脸上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从包里面拿出一份协议。
“我就知道,你一向是个懂事的好孩子,老二这些年对你毕竟是有感情的,他不忍心,这坏人就我来做吧!我们没有缘分继续做婆媳,我们家也不会亏待了你!”
“这是上次你签过字的离婚协议,我在这个基础上又给你加了五千万,算是对你这些年的补偿,这些钱足够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多少人几辈子都赚不到这个数,来,你摁个手印吧,这两天就去把离婚证给办了。”
她说着又拿出个印泥,亲手把沈南锦打了夹板的手臂拎起来,刺痛从手骨的断裂处传来,带给沈南锦一种奇异的快感。
仿佛身上多痛一点,心里就能少痛一点似的。
陈秀兰看到她手上到处是烧伤的痕迹,手下一顿,那是为了救易学之受的伤。
沈南锦的十根手指头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左手的大拇指勉强算是可以盖章,摁了手印,陈秀兰将协议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包里。
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忽道。
“其实你这孩子挺好的,就是出身不好,从乡下那种地方出来的注定跟我们这样的家庭走不到一起,等你们离了婚以后,我会安排晓茶跟老二结婚,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我最讨厌那种得了便宜,还藕断丝连的女人。”
沈南锦点了点头,没说什么,再说什么都是多余。
陈秀兰迈着小步走了,病房里一下子只剩下了沈南锦一个人,她突然好想念外婆。
急诊室内。
白晓茶的双手被医生进行了紧急处理,但医生也如实告知,有可能会留下疤痕。
她一下子扑进了易学之的怀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易哥哥她毁了我!她毁了我的一生!怎么办呀?粉丝看到我的手,一定会讨厌我的,沈南锦她太恶毒了,她怎么可以这么狠!呜呜呜呜~”
易学之已经从保镖的口中,得知了刚才事情的始末,他轻轻拍了拍白晓茶的背,有些敷衍地安慰道。
“南锦打的是你的脸,没有动你的手,现在科技很发达,可以修复好的,不要太担心,坚强一点!”
脑海中浮现的却是沈南锦知道自己有可能以后都不能提重物时,那坚强乐观的神情。
“易哥哥,你答应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她了,好吗?我怕她会恼羞成怒把你也害了!”
白晓茶强忍着手上的疼痛,柔声说道。
易学之皱了皱眉,不悦地看着她。
“我老婆的伤还没好,我现在去看一下,你干爹姨妈一会儿就过来了,她那边没人看着不行。”
说着他想推开白晓茶离开,却怎么也推不动她。
心中的烦躁越来越盛,也不知道刚才母亲有没有逼她......
“不!易哥哥,我都被她伤成了这样,你还要去看那个坏女人,我不依!我不依!呜呜呜。”
白晓茶撒着泼,像条蛇一样手脚并用地缠在易学之身上
“好了,你懂事一点,她是我老婆,我必须过去!”
他用力将白晓茶从自己怀里抠出来,把她塞到医生手上转身就走。
白晓茶气得用脚把急诊室里的瓶瓶罐罐仪器都踢翻,一边哭一边用最恶毒的话骂着沈南锦不得好死。
“行了,还嫌不够丢人的吗?”
陈秀兰过来看她,一进门就看到她这副发疯的样子,眉头紧皱。
白晓茶这样哪还有白家大小姐的千金闺秀样?甚至还比不上刚才沉着冷静的沈南锦!
跟个市井泼妇似的!
易学之站在沈南锦的病房门口许久,手在门把手上放了又抬,反复几次,忽然听到里面沈南锦的声音响起。
“怎么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