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野孩子

这次于嘉没再跟沈砺抢着洗碗,她腰实在酸得厉害,这活儿索性就让罪魁祸首去干吧。

雪虽然已经停了,但有些路上积雪还很厚,学校怕学生们上下学途中发生什么危险,于是通知各村,让学生们继续在家休息,具体的开学时间,另行通知。

沈鱼听到广播后,高兴坏了,李塘哥哥不用去上学,这样就可以继续跟她玩了。

于嘉在屋里坐着缓了一会儿觉得腰上舒服点了,便去里屋拿上之前收拾好的一堆旧衣服,出来对小鱼说:“小鱼,妈妈要去前面小娟婶子家,你要不要一起去和小妹妹玩。”

沈鱼嘟着嘴,摇摇头说:“不去,我要去找李塘哥哥玩。”

小娟婶子爱捏人的脸,疼得很,小鱼才不要去呢,再说了,小妹妹都还不会走,只会咿咿呀呀的叫,一点都不好玩。

母女俩一起出门,于嘉一边锁门,一边叮嘱道:“好好在李塘哥哥家玩,别出去乱跑,也别打扰李塘哥哥学习。”

“知道了知道了。”

沈鱼连声应着,捣腾着小短腿跑远了。

李塘很喜欢于嘉从城里给他带回来的练习册,没事的时候,他就坐在家里解题,这些题目普遍比他现在从课本上学到的东西,要难一点,但是在看过几遍答案解析之后,他就能大概明白是怎么样的学习思路,说实话,他喜欢这种突然间拨云见日的感觉。

尽管小鱼一直坐在旁边叨叨着要出去玩雪,但他还是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受打扰。

李塘能坐得住冷板凳,小鱼却不能,没过一会儿她便听到外面胡小梅在喊她的名字,眼睛瞬间便亮,麻溜跳下凳子,跑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又回来对李塘说:“李塘哥哥,我去跟小梅玩一会儿。”

李塘这才停下笔,抬头看了她一会儿说:“别跑远,早点回来。”

“知道了。”沈鱼应和着,高高兴兴跟着胡小梅一块儿往村东头走去。

听胡小梅说她叔叔在村东头用雪堆了一个滑梯,她倒是在县城见过滑梯,但还没见过用雪堆的呢,一路上小鱼高兴又惊奇,问了胡小梅很多问题,但胡小梅也还没见过,所以回答不了她什么。

于是俩人便加快了脚步,几乎小跑着往村东头走去。

两人到了才发现,那里已经围了很多小孩,而其中领头的两个就是苏建军和李铁柱,他们是队长,想滑的就要先加入他们两个的队伍,至于怎么加,全看跟他俩的交情。

沈鱼昨天刚被他们两个骗了,也知道他们和李塘哥哥有过节,所以在看到他们两个在后,就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远远的看着。

只见他们在后面排队等着滑雪滑梯的,腰上都系着一截塑料布,轮到他们的时候,就用手扯一扯塑料布,好让塑料布包住屁股,这样往上一坐,呲溜就滑下来了,而且棉裤也不会湿,不至于回家挨打。

胡小梅看了一会儿,觉得挺有意思,便拉着沈鱼往前走,也要去滑,沈鱼有些犹豫,凑到胡小梅耳边,小声把李塘哥哥和苏建军、李铁柱有过节的事说了。

胡小梅不在意道:“没事儿的,小鱼,你待会儿就跟着我,这雪滑梯可是我二叔堆的,他敢不让我们玩。”

“好吧。”沈鱼最后还是在胡小梅肯定的眼神中选择了妥协,跟着她一块儿过去了。

是苏建军先看到沈鱼和胡小梅俩人的,看到后,他朝着李铁柱砸了一把雪,李铁柱才反应过来。

于是,沈鱼和胡小梅还没走到跟前,就被苏建军和李铁柱给拦住了。

“来滑滑梯啊?”苏建军吊儿郎当的问道。

“对。”胡小梅点点头,大大方方的回道。

苏建军看了李铁柱一眼,偏偏头,俩人之间便让出了足够一人通过的距离,胡小梅拉着沈鱼就要过去,这时苏建军突然又拦了过去,说:“你可以过去玩,但她不行。”

沈鱼心里其实是有点害怕的,但一想到苏建军和李铁柱都这么壮,但他们两个加一起,居然都没打得过李塘哥哥,她又觉得没那么怕了。

“凭什么?这还是我二叔堆的滑梯。”胡小梅瞪着眼,很有底气的质问道。

“你二叔堆得咋了?再说了,我们也没不让你玩啊。”

“我二叔堆的,凭什么你们说让谁玩谁玩。”胡小梅想到自己刚刚跟小鱼保证的话,这会儿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再说了,明明是她二叔堆得滑梯,她还没说什么,苏建军和李铁柱倒成了管事的了。

“我们可啥也没说,他们愿意听我们的,我们能咋办。”李铁柱呲牙笑着,开始耍赖,扭头冲着正在排队等着玩滑梯的人问道:“你们说是不是?”

“是。”参差不齐的人声响起,弄得胡小梅更觉得没脾气了。

沈鱼叹了口气,扯了扯胡小梅的袖子,示意她不如先回去。

可胡小梅仍梗着脖子,有些不服气的拉着沈鱼就要硬闯,最后就是两人都被苏建军撞倒在雪地里。

苏建军看胡小梅也摔了个屁股墩,眼里滑过一丝愧疚,转瞬即逝,他结结巴巴的对胡小梅说道:“是你自己撞过来的,可别怪我,再说了,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跟沈鱼玩,你非要跟她玩。我妈都跟我说了,沈鱼是路边捡来的野孩子,怨气大着呢,跟她玩没什么好处,你看吧。”

一直没吭声的沈鱼,这会儿慢慢从雪地里爬了起来,鼓起勇气,大声反驳道:“你骗人,我才不是野孩子,我有爸爸,也有妈妈,我妈妈还是知青,是大学生,我们很快就要一起回城了。”

李铁柱哼了一声,接话道:“骗什么人啊,我们说你是野孩子,你就是野孩子,大家说对不对。”

“对,野孩子。”

“沈鱼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野孩子。”

……

沈鱼死死咬住嘴唇,把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咽回肚子里,硬邦邦的说道:“我才不是野孩子,你们都是坏孩子才对。”

苏建军一脸赖皮相,“我们还就是坏孩子了,能咋滴,沈小鱼,你咋不哭呢,你哭出来我就不让他们喊了。”

“我待会儿就去你家告状,让你爸收拾你。”胡小梅拍干净身上的雪,瞪了苏建军一眼,拉着小鱼就要走,结果回去的路也被拦住了。

苏建军和李铁柱一人一边摆明了不让她们俩走。

“还想告状?随便告,谁怕你啊。”苏建军说道:“但想走,没那么容易,沈小鱼还没哭呢,走什么,哭了才能走。”

李塘正在屋里做题,这道题难度极大,他解了很久,才刚有了一点眉头,结果还没高兴太久,就听到木门吱呀一声开了,他还以为是小鱼回来了,头都没抬,结果就听到是有人来跟他打报告,说是小鱼在村东头被人欺负了。

一听拦人的是苏建军和李铁柱,李塘连门都顾不上关,就撒腿往村东头跑去。

因为上次俩人骗小鱼的事,昨天上午在学校,李塘才刚警告过苏建军和李铁柱,没想到俩人不但死心不改,还顶风作案,把气都撒在小鱼身上。

迎着刺骨寒风跑过去的一路上,李塘都在想,这回不打断他俩一条腿,都不算给小鱼出气。

可等李塘真的跑到时,才发现那里压根就没有苏建军和李铁柱,只有一群吵吵闹闹争着玩雪滑梯的小孩儿。

而沈鱼则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旁边的雪地里。

“小鱼。”李塘短暂平复了呼吸后,走过去喊了一声。

沈鱼扭头看到他,眉眼一弯,喊道:“李塘哥哥,你怎么来了?”

想到她刚刚才被人欺负,李塘缓下语气反问道:“你说呢?”

沈鱼不想李塘哥哥为了她跟人打架,就算能打得过,挨打也是很疼的,于是她想了想说:“刚刚小梅的二叔回来了,所以苏建军他们就不敢拦我们了,小梅已经去苏建军家告状了,他爸爸会打他的。”

李塘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他让沈鱼站在原地等一会儿,他过去跟那几个争着玩雪滑梯的小孩儿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儿便回来招呼小鱼,说:“走吧,回去。”

李塘这回走得不快,沈鱼便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她刚刚一直站在雪地里,其实根本不是因为苏建军的话而感到难过,而是因为准备走的时候,她才发现棉衣袖子湿了,如果妈妈问起来,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不想说谎,但也不想让妈妈知道今天的事情,那样妈妈会担心的。

沈鱼捏着湿冷的衣袖,盯着李塘的背影看了许久,而后吸了吸鼻子,小跑几步,追了上去。

她抬手,扯住李塘的袖子,小声说:“李塘哥哥,我袖子都湿了。”

李塘没吭声,歪头瞥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又过了一会儿,李塘才说道:“没事儿,回去烤烤就干了。”

“嗯。”沈鱼犹豫着,跟李塘打商量,“李塘哥哥,今天这事能不能保密?”

“不能。”这回李塘丝毫没有犹豫,斩钉截铁的回道。

沈鱼长叹了口气,决定明天要再乖一点,一定好好在屋里监督李塘哥哥写作业,再也不出来瞎跑了。

沈砺吃完饭去队部,不吭不哼的埋头就是一顿苦干,半天几乎完成了之后一天的工作量,之后还拉着村里建筑队的师傅交待这儿该怎么看,那儿该怎么弄,队部里一群人跟看猴儿一样的看着他,总觉得他跟在交待后事一样。

别人不知道,老队长韩征年对他的事儿可是门儿清,晌午走的时候,拉着他问道这是打算跟人于嘉一起回城了?

沈砺摇摇头,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后知后觉想到自己上午那举动,沈砺自己都掐一把冷汗,他这心可能确实是长偏了,他这脑子都还没想好呢,心已经跟着人飞到城里去了,居然都开始操心他走了以后的事了。

不过再仔细想想,他跟人回城这事儿也算是八字有一撇了,更何况还是人于嘉那一撇,沈砺心里又觉得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