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没想离婚

听到沈砺脱口而出的那一声好,于嘉整颗心才算是暂时放下了,她迫不及待的想要结束这个话题,慌乱的丢下一句,“菜快好了吧,我去隔壁叫他们过来吃饭。”便逃也似的,出去了。

沈砺看着她的背影快速消失在门口,莫名也觉得松了口气。

李塘奶奶今年已经七十了,腰弯的已经直不起来,出门都要拄着拐杖,可牙口却还很好,可能是因为一辈子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

沈鱼拿桃酥给她吃的时候,她尝了一口,便止不住的说好吃好吃,还感慨说还是城里人会吃,白面都能做出花来。

但当沈鱼从盒子里多拿了几块,说要留给她吃的时候,她又摆摆手拒绝了,说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尝个味儿就够了,这些都留给她们这些个娃娃们吃。

沈鱼年纪小,奶奶这样说了,她也便信了,不过她并没有把拿出来的桃酥再放回盒子里面去,而是递给了李塘,“那李塘哥哥吃。”

这桃酥做得确实很好吃,香酥可口,入口即化,就连李塘这个不怎么爱吃甜食的人都觉得很好吃,所以当沈鱼把桃酥递给他的时候,他并没有拒绝,而是转身去找了两张油纸,小心翼翼的包了起来,生怕碎了。

但他却不是为了给自己吃,而是要留给奶奶吃,他知道奶奶牙口好着呢,只是不舍得自己吃,才那样说的。

李塘将桃酥放好后,没过多久于嘉便过来叫几人过去吃饭了。

平日里李塘奶奶话可多了,常常拉着于嘉能唠上老半天,今儿个却是一反常态的安静,除了刚见面时跟于嘉打了声招呼,之后过去的一路上都一声不吭,甚至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到了家里,沈砺已经把饭都盛好放在八仙桌上了,一人一碗红薯稀饭,中间放着一盆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的猪肉粉条菜,馒头也是刚热好的。

沈砺招呼大家坐下以后,自己便坐在了于嘉旁边,直到这会儿俩人之间那股子莫名的尴尬劲儿才散了。沈砺从筐里拿了一个馒头,掰成两半一半递给于嘉,一半递给沈鱼,又对着李塘和李塘奶奶说:“奶奶你俩吃多少自个儿拿,我就不替你们伸手儿了。”

“沈叔,我给奶拿。”说着,李塘从筐里拿出两个大馒头,一个递给奶奶,一个自己留着。

沈砺也不是一开始就会做饭,但自从有了家,有了孩子之后,一家总要有个能做饭的,于嘉做不来,沈砺也怕她伤着自己,便只能自个儿来,一来二去的这饭做得倒还不错。

于嘉之前整天吃,也不觉得有什么,但自从这次回去之后,就莫名很想念沈砺做饭的这个味道,以至于她晚上破天荒的吃了很多,沈砺也没多想,只当她是一天没吃饭,饿坏了。

倒是沈鱼看得明白,边吃边砸吧着嘴,问她妈:“妈妈,爸这饭做得是不是比城里人做得还好吃?”

于嘉被问的一愣,下意识开始琢磨起来,要说沈砺这饭做得有多好吃,倒也没有,就是普通的家常菜味道罢了,不过最难得的是沈砺做饭一直都非常照顾她的口味。

她们一家都是重口味,只有她一个人口味偏淡,吃不了辣,没下乡之前,她妈做饭还会考虑她的口味,特意给做几道清淡口的。但这次回去就全然没有这种待遇了,她只能在饭桌上尽量挑些看起来比较清淡的菜吃,不过即便是清炖的萝卜菜她吃起来都有种丝丝的辣味儿。

也正因此,才让她更加怀念沈砺做饭的这个味道。

一口热乎乎的红薯稀饭下肚,于嘉觉得心里暖暖的,她瞥了沈砺一眼后,才又对着沈鱼点点头说:“是,比城里大饭店做得都好吃,你赶紧多吃一点。”

沈鱼塞了满满一嘴,唔唔应着,还不忘给李塘夹菜,“李塘哥哥,吃肉。”

“你吃,我自己夹。”

沈鱼才不听他的,不管不顾的把肉放到他碗里,然后就自个儿吃自个儿的去了。

猝不及防被夸了的沈砺和被投食的李塘同时怔了一下,而后两人又很快回过神来,继续低头干饭。

一顿饭下来,李塘奶奶明显的情绪不高,除了于嘉开口问的几个问题,她简单回答了之外,就再没开过口,全程都只是在慢悠悠的吃饭。

直到晚饭结束,沈砺收拾好碗筷去伙房烧水洗涮,沈鱼也抱着她妈在城里买给李塘的课外书和习题册,跟着李塘一起去了隔壁,李塘奶奶这才叹了口气,开口道:“听小鱼说,你也要回城了?”

“嗯。”于嘉点点头,有些难以开口道:“小鱼眼看着一天比一天懂事了,我婆婆对她又是那种态度,我这当妈的,实在没办法让她在这种环境下长大。”

于嘉是下乡知青,又是公社卫生所的护士,吃的是公家饭,按理说村里谁家要是能取上这样的媳妇儿,那是要被全村人眼红的,但因为于嘉和沈砺是先有了小鱼才结的婚,而且这事儿当时在知青办闹得也不太好看,所以她婆婆对小鱼的身世一直颇有微词,连带着也不待见她这个知青媳妇儿,只觉得自家儿子是被她这个城里人迷了心,撞破头皮也要替别人养孩子。

两人还没领证,徐翠兰就放出话来,除非她死了,不然绝不会让于嘉踏进她们沈家的门。沈砺跪也跪了,该挨的打也挨了,徐翠兰不仅没松口,还把于嘉和那刚出生的孩子骂得一文不值。

或许正是因为她的口无遮拦彻底激怒了沈砺,也或许是沈砺就打定了要为于嘉母女负责的心,不是不让于嘉进门吗,那他干脆也不进了。

沈砺找了书记,另给他辟了一处宅基地,他自己烧砖,自己画图,盖成了如今她们所在的家,而在此之前,他则和于嘉以及孩子一直住在隔壁李奶奶家。

李奶奶只有一个儿子,几年前开山的时候,一场意外同时带走了她的儿子和儿媳妇儿,只留下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沈砺和于嘉住进去后,多少算是互相帮衬些。

不过,沈砺这另立门户的做法,更是让徐翠兰把气都撒到了于嘉身上,在村子里到处嚼舌头根子,说她家沈砺老实孝顺,这些歪点子都是于嘉教唆的,还说这孩子肯定不是她儿子的,是于嘉跟别人搞上,硬赖给她儿子的。

村里人听了她这话,当下虽然不好说些什么,但也难免在背后唏嘘感叹,这孩子真要不是沈家的种,那沈砺能认得那么干脆,家门都不进了也要当这个爹?又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不过,在村子里消息的真假往往是最不重要的,大家凑在一起嚼舌根无非也就是凑个热闹,这一传十,十传百的,假的也传成真的了。

于嘉不是不知道,但只要不是当着她的面说她都会当没听过,而且沈砺也确实是因为她,才会和家里闹得这样不愉快,她自己也是母亲,所以她理解徐翠兰作为一个母亲的心,也正因此,她从来不会为这些嚼她舌根的话计较什么,也不让沈砺去为她出头。

但事情一旦牵扯到沈鱼,就是触碰到她的底线了,以前小鱼年纪小,不懂事,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但现在沈鱼眼瞅着已经到了记事的年龄,有些浑话一旦入了耳,落了心,那对孩子就是一辈子的影响,而她只希望小鱼能够健康快乐的长大。

更何况,有些秘密只有离开了这里,才能彻底被埋葬。

李塘奶奶沉默良久,喃喃自语道:“我听她们说,那些个回城的知青,一个个的都离婚了,男人孩子也都不要了,你……”

“我不会的。”于嘉急忙开口打断李塘奶奶的话,而后小声道:“我没想离婚,也没想撇下她们任何一个,但我不知道该怎么跟沈砺开口,毕竟他的根在这里。”

“他的根是在这里没错,但他跟你扯了证,有了娃,你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管有什么,说开了就好。”李塘奶奶握着于嘉的手,温声道:“别怕,要是他不愿意,就跟奶奶说,奶奶帮你说他。”

“嗯。”于嘉点头笑笑说:“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清楚的。”

“这天儿可真冷啊!夜里八成要下雪。”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沈砺搓着手进了屋,又反手以最快的速度将木门关上,把冬日的寒风冷气隔绝在外。

“你没用热水?”于嘉看着他那冻得通红的手,皱眉道:“赶紧过来烤烤。”

沈砺伸手捞了把凳子,大马金刀的在火炉子旁坐下,说:“用热水了,我这不是瞧着这天儿要下雪了,就把院子里晾的柴给拾掇屋里去了。”

“倒是你俩,这是唠啥了,咋瞧着脸色这么不好呢。”

“瞎唠呗。”李塘奶奶伸手掸了掸身上的土,扶着椅子起身,说:“回了,你俩也拾掇拾掇早点儿睡,折腾一天,也累了。”

于嘉刚打算起身送送,就被沈砺给拦住了,“外头冷,你别出去了,我去送,你记得把床给铺铺。”

“行吧,那你记得把李奶奶送到家,再把沈鱼叫回来。”于嘉嘱咐道。

门一开,寒冷的空气扑了满脸,李老太太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由沈砺搀扶着跨过门槛,往外走去。

冬日冷白的月光将黑夜照耀的如同白昼,月光下李老太太佝偻着身子,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沈砺关上门后,便也放慢脚步,亦步亦趋的走在她旁边。

直到走到了院门口,李老太太才突然开口道:“石头,你媳妇儿眼看着就要回城了,你是咋想的?”

“嘿,怎么这两天儿都来问我这个。”沈砺笑笑,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得胸口哇凉哇凉的,“我能咋想?放人呗!”

“没出息,你就不知道问问人于嘉是咋想的?”

“问了啊,我不仅问了,我刚还听到你俩唠啥了。当年那事儿,让她这些年一直觉得亏欠我,所以不好意思跟我开口说离婚呗。”

“但您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我要是那小心眼的人,我当初就不会替她出那个头。”

闻言,李老太太颇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没再说什么,直到进了院子,才又开口问了句,“那你说实话,你对人有感情没?”

沈砺沉默半晌,最后摸摸鼻子,妥协道:“有。”

“那就行了。”李老太太丢下这句话,径直朝屋里走去。

冷白的月光照在沈砺脸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他唇边勾起一抹苦笑,而后便听到他朝着屋里喊道:“小鱼,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