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的嘈杂声,谩骂声,一声高过一声。
她坐在院子里听得清清楚楚。
盈秋跑了几趟,才把堵在门上的东西搬完。
“吱呀!”
她顺手打开了门。
刚才还骂得起劲的声音却像是被夹住一样,来不及收尾,便消失在尘埃里。
一群人都瞪大眼睛,看着院子里坐着的女娃娃。
“谁刚才在外面嚎丧?”
苏瑾宁扫了一圈,目光在领头的那个婆子身上稍微多停了一下,然后漫不经心地问。
那婆子大约四十来岁,人长得瘦瘦小小的,最为突出的特点是长了一双三角眼,高颧骨,看上去非常不好惹。
想必这就是医闹的主要人物卢大娘。
“你这女娃子,嘴上这么不积德,小心哪天爷爷把你收了去!何老头呢,叫他出来!”
卢大娘两手叉腰,鼻孔朝天,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是啊,何老头呢,快叫他出来,赔我们一条胳膊!”
“对,赔不了胳膊,就赔钱!”
跟在卢大娘身后为她壮胆的人纷纷叫嚣着,七嘴八舌地声讨何知辛,仿佛他犯了多大的罪恶一样。
现场这么多人齐齐发声,就像是一千只鸭子同时呱呱叫一样,她听得脑仁都疼。
“盈秋,吵死了!叫他们闭嘴!”
苏瑾宁皱了皱眉头,扬声命令道。
“是,姑娘!”
盈秋面无表情,迈着沉稳的步子走到卢大娘他们那一伙人跟前。
众人都没有看清楚她的动作,忽然觉得下巴隐隐作痛。
这才发现自己的下巴壳被人卸掉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仔细再看时,那个姑娘已经站到了坐着的女娃娃后面。
卢家在桃花镇城南一带横行惯了,一直所向披靡,没有敢惹。
今天竟然碰到了硬茬子!
大家皆又惊又怕,有胆小的人裤子上已经开始往下滴水了。
“你,你是谁?我,我要找何老头,识,识,识相的就,就,就走开!”
卢大娘的腿也不停地打颤,但她的嘴还是很硬,硬着头皮上前说道。
毕竟她在这群人中间是霸主一样的存在,如果此时退缩了,就没有人再信服她,供她使唤了!
再说了,今天是为她的儿子讨说法,她是主要人物。
所以更不能退缩!
“卢大娘是不是?听说你儿子左臂没了?”
苏瑾宁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拉长声音,懒洋洋地问道。
“哼!要不是何老头,我家阿毛的胳膊哪能丢呢!都怨何老头!他今天必须赔我钱!”
“哦!你儿子的胳膊是怎么掉的?”
“老虎咬掉的,怎么了?”
卢大娘和苏瑾宁交流了一番后,发现这个女娃娃说话声音娇滴滴的,没有半点威胁性。
她的胆气渐渐又壮起来了,腿也不抖了,中气也慢慢足了。
“老虎咬的你找老虎赔呀,找何大夫做甚!”
苏瑾宁换了个姿势,笑眯眯地回击道。
“哼!要不是何老头见死不救,我家阿毛哪里会没有胳膊!都怪何老头!所以就应该他赔!何老头,你这个缩头乌龟!快点出来!”
卢大娘的嗓门非常大,理直气壮的样子让她看了都好笑。
“你想让他怎么赔?”
她继续问道。
“治好我家阿毛的胳膊,要不然就赔钱!我家阿毛没了胳膊没法干活了,家里一年至少少挣一百两银子!所以,何老头必须赔我五百两,不,一千两银子,这件事儿才完!”
卢大娘斩钉截铁地说。
何老头一个刚租住在这里的外乡人,无依无靠的,强龙哪能压过地头蛇!
他们家虽然也是去年才搬到桃花镇上的,但比起何老头来,已经算是地头蛇了嘛!
听说何老头虽然手里没有银子,但药材非常多。
像那百年的人参、何首乌、灵芝什么的有好几根。
每一根都值好多钱!
如果她能讹上几根回来,那不是发大财了吗?
反正阿毛的胳膊没了,往后也不能往回挣钱了,还是抓住机会能多讹一些是一些吧!
苏瑾宁听到这话后,简直都要气笑了。
赔一千两银子!
他们怎么不抢钱呢!
在这个时代,五十两银子都够一户普通人家一辈子的花销了。
这个卢大娘竟敢狮子大开口,向何知辛索赔一千两银子!
是谁给了她底气和勇气呢?
“别说一千两银子了,就是一两银子也没有!”
她的脸上仍然挂着得体的笑容,轻轻地说道。
接着刚要开口再说话,就听得卢大娘那尖酸刻薄地抢了话头。
“什么?没有银子?那就拿人参,灵芝来顶账!”
哦!原来如此。
苏瑾宁真相了。
何知辛手里那些宝贝遭贼惦记了!
卢大娘他们只是找了一个拙劣的借口来讹人了!
“你着什么急呢!实不相瞒,你儿子的胳膊我会接!而且保证给你接好!”
她抬高声音,胸有成竹地笑道。
听到这话,卢大娘目瞪口呆,真的懵了。
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
实话实说,她当然知道儿子的胳膊接不上。
那天第一次来找何老头瞧病的时候,儿子断掉的胳膊上已经长了蛆,早就不能用了。
那断臂完成了它的历史使命之后,就被扔到了野外,早被野狗瓜分干净了。
冷不防听到眼前女娃娃说儿子的胳膊她能接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刚才她们不是讲的是赔钱的事情吗?
怎么说着说着就成了接胳膊的事情了!
这戏要怎么往下唱才能拿到银子?
卢大娘一时没了主意,把求救的目光射向了给她壮胆的众人。
很可惜,他们都被卸掉了下巴,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自己单打独斗了!
她把心一横,梗起脖子,说道:“瞧你这女娃娃口气倒不小!如果治不了你可要赔我两千两银子!”
“治当然能治好!就怕你们不肯治!”
苏瑾宁自然没有错过卢大娘眼里的算计,但她假装不知道,笑盈盈地回答了她问题。
“阿毛是我儿子,我还能不治嘛!”
卢大娘象征性地抹了一把干涩的眼睛,把慈母的拳拳爱心演绎了个十足。
她的心情很好。
儿子的断臂都已经进到野狗的肚子里了,还能怎么接到身上!
今天她赢定了!
那两千两白花花的银子马上就会装到自己口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