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他们辞别了宋奎、石坚等人,又去二虎的坟前悼念了一番,便离开了白龙山。
“三叔,我们要回京城了,你说的话我一定不会忘记,等办完了事我就回来看你。”
“二虎,你曾经说我们是有缘的,只可惜今生无份,若有来世,我们有缘再见。”沈芳跪在坟前,心里默默的说着,突然一阵微风吹来,扬起了香炉里的灰尘,她抬起头看着周围,是二虎在天有灵听见了她的话吗?她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皓辰在旁焚香祭拜。
“小姐……。”身后传来一声叫唤,沈芳回头一看,居然是老马。
“老马……”她起身上前,上下打量他,见他气色硬朗,笑容满面,想必是痊愈了。
“小姐,我来晚了。”
“不晚,你的伤好了吗?”
“都好了,小姐放心。”老马拍拍胸膛。
“嗯,你快看,他是谁?”沈芳指着阿昇。
“老马。”阿昇轻轻喊道。
“少爷!”老马一眼就认出了,激动得跪了下来。
“快起来,别跪我。”阿昇将他扶起。
“少爷,终于找到你了,老爷和太太在天上也能安心了,老马真是太高兴了。”他看着俊秀的阿昇,老泪纵横。
“老马,你一点儿都没变,谢谢你照顾姐姐、照顾沈家。”阿昇看到年岁一把的老家奴,心里泛起沧桑。
“这是老马该做的,就等着少爷、小姐回来,好把沈家完完整整的交给你们。”
“我们也正要打算回去,好久没回家了。”沈芳说着。
“回家,终于要回家了。”阿昇感叹道,老马看了眼他身旁的墓碑,立刻下跪诚恳的对着磕了三个头。
“薛大侠,大恩不言谢,来生定相报。”他抱拳致谢,眼里满是感激。当他抵达白龙山的时候,已没有守山的兄弟驻守,他一路上到枭峰寨,表明了身份和来意,就听宋奎讲了这几天来发生的事。
于是,四个人整装上路,四匹马奔驰在回家的山道上,大家都各怀着心事。沈芳心里惦记蒙儿,真想快点见到她,等回了京城将家里交给阿松,她就打算带着蒙儿回云南,过以前平静的日子。京城、四爷,都已不再属于自己了。四爷,他离去的时候那么断然,没有回头再看她一眼,真的结束了,他毕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永远不会成为自己的马贩子,再纠缠下去也没有结果,不如就这样吧。
阿昇打算回到京城后,继续经营皮货行来维持沈家和枭峰寨的生计,这些天他默默在旁观察,一句也没有多问,但是他心里清楚沈芳有事瞒着他,还有那个隐藏在她背后的男人,沈家未报的大仇,等回了家再一一解决。他的眼里散发出令人生畏的阴冷气息。
皓辰一直期盼回京,在外漂泊数月,不免有些想家。这次出来,带回了满身伤痛,身体上、心灵上都让他倍感疲惫。沈芳的事压在他心头太沉重了。突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见她对人人都好,对人人都讲“情”,惟独对自己无情,是她在逃避还是真的讨厌,无论哪种,他都愿意照顾她一辈子。
老马心里充满着期待,瑶松和沈芳已经团聚,他多年的心愿终于可以了却。只要回到沈园,他相信他们两个一定可以重振沈家声威,到时候自己也能放心的离开,去万蝶谷和小蝶相伴。记得临走时,小蝶并没有挽留,也没有多说一句话,但是他明白她会等着他,所以办完大事后,他一定回去找她。
京城郊县的小村庄,三两个孩子在田埂里奔跑追逐,蒙儿蹲在一旁的大树底下用树枝在地上写字。
“蒙儿,你又在写字了,怎么不和我们一起玩呢?”八岁的小男孩也蹲在了地上,用树枝涂鸦起来。
“阿健哥哥,我写的对吗?”蒙儿抬起稚嫩的小脸儿问他。
“对,你写的真好。”阿健比蒙儿大三岁,已经进了私塾念书,平时常带着蒙儿玩,教了她写字,她想学的第一个字就是‘娘’。
“等娘回来,我就写给她看,娘一定高兴。”蒙儿一边说,一边还在地上写着。
“我再教你写爹吧。”
“……,蒙儿没有爹。”她抬起头眨巴着眼睛。
“怎么会呢,每个孩子都有爹呀。”
“……”蒙儿不再答话,只是低头继续写着‘娘’。
“喏,你看,这就是爹。”阿健在地上写了这个字。
“阿健,快来玩啊。”小伙伴在前面叫唤他,他扬了扬手。
“蒙儿,你去不去?”他问着,蒙儿摇了摇头。
“那我去了,你在这儿等我,别走开,一会儿我带你回家。”蒙儿听了点点头,等阿健走后,她才看了看那个‘爹’字,看了许久,按照样子,一笔一笔的跟着写,虽然写的歪歪扭扭,但却非常认真,写完一个又写一个。
“爹……”她口中喃喃的喊着。
许久,大家玩累了,都跑过来休息,看见蒙儿在地上写了一大堆的‘爹、娘’就笑话起来。
“喂,野孩子,到那边去,这里让我坐。”大胖对着她嚷道,蒙儿不理会他,继续写字。
“你听见没有,我叫你走开。”大胖见她不动,就一把把她推在了地上。
“你说谁是野孩子?”阿健冲了过来,扶起蒙儿。
“她呀,我娘说她是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大胖更大声的嚷道。
“不许你说她!”阿健起身推了他一下。
“就说她怎么样,野孩子、野孩子、野孩子……。”大胖不停的叫着,其他孩子也跟着叫,阿健火了一下子冲上去纠着他的衣服一拳挥在他脸上,大胖吃痛但也不甘示弱抓着阿健扭打起来,孩子们都在旁边起哄,看着被大块头压在地上的阿健吃了好几拳,蒙儿非常害怕但勇敢的冲了过去,拉着大胖。
“不要打阿健哥哥,不要打阿健哥哥。”
“去你的。”大胖又把她推到在地继续打着阿健,蒙儿眼里露出了愤怒,冲上去对着大胖的胳膊狠狠的咬了下去,大胖痛得大叫一声,松开了手,阿健用力推开他护在蒙儿前面。
“干什么呢?不许打架!”远处响起了大人的声音,孩子们听了都落荒而逃,大胖捂着手臂坐在地上。
“快跑。”阿健也拉着蒙儿跑,他们两个一直跑到了家后面的小山坡上,张嘴喘着大气。
“你没事吧?”阿健担心的看看她。
“……,疼吗?”蒙儿摇摇头,看着他脸上的红肿,伸出小手摸着。
“不疼,一点儿都不疼。”阿健笑笑,可嘴里却轻唤了一声,脸上肿了个大包,怎么会不疼呢。突然间,蒙儿笑了,阿健也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傻笑着,他第一次看见蒙儿如此灿烂的笑容,深深的印入他的心里。
傍晚,蒙儿跟着阿健回了家,干娘把她拉进屋,洗了洗脸和手,端上热饭和勺儿给她,干爹在一旁喝着小酒儿,看着孩子乖巧吃饭的摸样儿,眯着眼笑。自从那场意外后,他烧了房子本想带着老婆孩子去往云南,按照沈芳说的找老刺猬,可是去云南路途遥远,万一再发生什么事后果就不堪设想了,他思前想后的最后决定去京城。那些杀手可能知道他们的身家来历,若是按照常理也许会在去云南的路上下手,不如大隐隐于市,杀手就不一定会找得到他们,等沈芳回了京,也方便将孩子交给她。所以他们来到这个村庄,借了阿健家的房子住下,干爹时不时的会去城里打探消息,看看他们回来了没有。
干娘见蒙儿直愣愣的看着他们,也不吃饭,便推推她拿着勺儿的手问道:
“怎么了?不饿吗?”干娘问。
“外公、外婆,爹是谁?”她突然开口问道。
“爹?”老两口儿听了有些出乎意料,这孩子平时从来不提她爹的。
“阿健哥哥说,每个孩子都有爹,为什么蒙儿没有?”
“有,蒙儿有爹,蒙儿的爹在很远的地方。”干爹绕弯子回答她。
“很远的地方?为什么不来看蒙儿呢?”
“……?”干爹一时无言以对。
“蒙儿的爹有很多事情要办,他会来看你的,你要听话,乖乖吃饭。”干娘再次将勺子送到她嘴边。
“我不吃。你们都骗我,娘不要我了,爹也不要我了,他们都说我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蒙儿说着大哭了起来,眼泪唰唰的流着。
“谁说你是野孩子的,别听他们胡说八道,蒙儿有娘,怎么会是野孩子呢,他们都出去办很重要的事了,很快就会回来的,你乖乖的,不哭。”干娘放下碗,替她擦眼泪。
“娘为什么还不回来,四爷叔叔说要带娘回来的,为什么都不回来?都骗人,骗人!”
她越哭越大声儿,越哭越伤心,自从离开热河跟着老两口儿来到这里,不见了沈芳和四爷,那块玉佩也弄丢了,她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不太说话,也不和同龄的孩子们玩,总是一个人蹲在家门口看着外面,那副期盼的样子让两个老人看见了都心疼,也不知该怎么开解她好。每次她问起沈芳,他们也只能半哄半骗的忽悠过去,几次下来她也不问了。幸亏有房东家的孩子阿健经常来找她玩,两个孩子倒也投缘,阿健会逗她笑,带着她去村里晃,有大孩子欺负她,阿健也会保护她,比闷在家里好多了。
“蒙儿乖,不要哭了,娘很快就回来了,外婆不骗你,真的。”干娘看着孩子这么伤心,也忍不住要落泪,可又不能跟着孩子一起哭,就把她抱在怀里继续哄着。
“是啊,蒙儿,你娘会回来的,外公跟你保证。”干爹走过来捏捏她的小脸儿。
“真的?”蒙儿抽泣着,眼睛都哭肿了。
“真的,我们来拉钩,好不好。”
“好,外婆也要拉。”蒙儿说着,伸出自己的小手指。
“好,外婆也拉。”三个人指头缠在一起,拉了勾,她这才止住了哭泣,勉强吃了几口饭,就困得睡着了。
干娘摸着她的额头,终于忍不住落泪了。
“这孩子真命苦,明明是个格格,却要遭这份儿罪,阿芳怎么还不回来,别出什么事儿。”干娘抹着泪。
“不会的,吉人自有天相,他们几个都能平安回来。”干爹说道。
“孩子可怜,天天盼着她娘,别看她小什么都不懂,其实心里都知道,你看她写了那么多的字,说要等阿芳回来让她高兴,我看着心里真难受。”干娘翻开被褥,拿出蒙儿藏在眼。
“快别说了,别把她吵醒。”干爹起身出了屋,干娘把纸放好,替她盖了盖被子。
一段日子后,皇上的队伍到达了热河,他刚舒展的双眉又紧蹙了起来,依旧到了避暑山庄,一番舟车劳顿让大家都累了。沐浴休息后,第二天驻守山庄的大臣们纷纷前来朝堂晋见,将多日来搁置的奏章递呈给四爷过目,没多大的事情,他都一一批复了。只有工部的奏章被扣下,无非又是催请他批复扩修德胜门的建令,让他感觉如临大敌,放下奏章,一阵头疼脑热,宣布了退朝。
“皇上又把工部的折子扣下了,迟迟不动德胜门,老佛爷催得紧,我看李大人可要如坐针毡了。”大臣甲。
“可不是嘛,皇上念旧,不动德胜门那是有原因的,老佛爷恼的也是这个,回宫后皇上的日子也不好过。”大臣乙。
“两位大人快别说了,要是给人听见了传到上头去,只怕是乌纱不保哦。”大臣乙提醒道,一双眼睛透过墙头扫视过去,慢慢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