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夫愣了一下,忽然从心底生出莫名的寒意。
“她是我婆娘,我们天天晚上睡在一起,我看她看得都不爱看了,我还看她做什么……”
他这般说着,心里的异样却越来越强烈。
其实这份诡异他早就感觉到了,毕竟她是他无比熟悉的枕边人,可刚才仓皇逃命时,他根本无暇顾及这些,此时他却无法再哄骗自己。
而他旁边的女人,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
他僵着身子,缓缓转过头。
女人苍白的额头映入他的眼帘。
就在他带着探究,小心翼翼地审视着这张他不知看过多少遍的脸时,她猛地抬头,那双晦暗幽深的眼凝视着他,死气沉沉。
他熟悉的那个她是热情爽朗的性子,这根本就不是她会有的眼神!
虽然是同一张脸,可这种熟悉里透出的陌生违和,却最是骇人!
他的心跳仿若都停了一瞬,因为恐惧牙齿都在打颤。
“不要盯着她的眼睛看。”男人沉稳的低语像是寺庙里敲响的钟音,瞬间将他的神智拉回现实。
屠夫往后退了一步,喃喃道,“芳娘,你这是怎么了?”
女人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无论他如何惊恐地呼唤质问,她都只是朝他僵硬地微笑着,并不回答。
屠夫终于受不住,崩溃地要去撕扯她,“你不是芳娘,你把芳娘弄哪儿去了?你把孩子娘还给我!”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女人时,森冷的刀尖横在了他和婆娘之间。
“别碰她。”
男人的声音就和刀锋一样冰冷,却在这个诡异的夜里让屠夫安心,“她被黑蛊术蚕食掏空了神智,虽然还披着你妻子的皮囊,但她已经不再是她。”
手持乌金刀的男人正是凌寒。
他和魏思音计划好的伏击,本来应该在后日,但伪装易容成朱家人潜藏在善居坊的这伙黑蛊师似乎是内部出了什么纰漏,今夜就突发变故。
明镜司的人一直混在其中监视着这里,发现不对劲后就立即发动信号,他匆匆赶来就看见那个被剥了皮的死尸由蛊虫控制着朝这对夫妇扑来,于是出刀救了他们一命。
至于那惨遭剥皮的死尸,就是朱家小女儿,外人眼里活泼可爱的小姑娘,真实身份却是不知害过多少人命的女蛊师,如今却因为内讧用她自己的身子喂了虫子,算是报应。
但他紧接着就发觉,这屠夫身边的女人也有问题。
脸色苍白没有血色,双眼黑瞳放大,还有那僵硬的表情,显然是被蛊虫控制了肉身。
这种蛊名为死蛊,和魏思音在顾府遭受伏击时遭遇的一样。
死蛊的蛊虫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吞吃宿主的脑仁,宿主的神智消失后,这具身体就会被它们驱使着,行尸走肉一般继续“活着”。
而且被死蛊附身的死尸不怕疼,即便被剥了皮,砍掉了脑袋也能靠着四肢继续行走,力气和速度都会大幅见涨,只有砍断了它们的四肢才能让它们无法再动。
死蛊是除了蛊王之外,最难炼制的黑蛊术之一。
而且蛊师必须要近处控制蛊虫,才能操纵死尸。
图珈圣女乌朵灵死后,能炼制操纵死蛊的便只剩下自身就是蛊人的魏焰。
能在这里见到死蛊,说明德妃和顾澜给的情报都没错,魏焰此时就藏身在善居坊里。
只是,本该伪装成朱家长子的他金蝉脱壳,不知又披上了谁的皮。
凌寒垂着眼眸,并不去看那被附身的女人,目光漫不经心般打量着刀刃。
那屠夫哀求:
“大人,求你救救我婆娘吧!我虽然没什么钱,但只要您救她,小的给您做牛做马!”
见凌寒不说话,他又声泪俱下地求道:
“我们的一对娃娃才丁点大,还在吃奶呢,没了娘他们活不下去的,您就可怜可怜我们吧!”
凌寒终于朝他望来,顿了顿道:
“你的妻子被蛊虫吞吃了脑仁,已经离世。如今你看到的这个女人,只是她的尸身被蛊虫霸占后的行尸走肉,不能称之为人。若是你不想她的尸身被斩断四肢,那就一把火烧了她。”
屠夫愣住片刻,然后无比激动地摇头摆手:
“烧了她?不可能!她是孩子娘啊!怎么就是尸身了,这明明还活得好好的,会喘气,还会看着我笑,就是中邪了而已,找个人驱邪就行了!
大人,求您帮帮我吧!您这样的大人物,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他一边说,一边凑近了朝着凌寒比划。
就在他的手不经意般要碰到凌寒的脸时,那把乌金刀的森冷刀锋忽然调转过来,直直对着他的咽喉。
“魏焰世子,别动。”
凌寒低笑了一下,喃喃细语如同夜下邪魔,“乔装易容的把戏,玩过一次,可就骗不了人了。”
“屠夫”的神色陡然一变。
方才的惊慌失措都消失不见,平凡粗糙的脸上露出阴森的笑,“凌督公是怎么认出我的?”
凌寒淡然道:
“我的人这几日一直盯着善居坊,这女人在入夜前还好好的,忽然就中了蛊,只能是你下的手。而且,你把担心发妻的样子演得太假,太肤浅。”
明明脸上都是担忧关心的表情,可那双眼睛里却是波澜不惊,透着完全不把人命放在眼里的冷漠。
“像你这种没有感情的怪物,怎么演得出夫妻情意?那是人才有的东西,不是畜生就能模仿得了的。”
凌寒讥讽的言语,让魏焰眯起眼睛。
“凌寒,你说我是畜生,难道你就不是?你和你的公主殿下在床上缠绵悱恻时,可曾告诉过她,你以前为了福安杀过多少人,做过多少恶心事?”
魏焰说着,平静又疯癫地扬起嘴角,“她喜欢你,也不过是喜欢你的皮囊。若是让她看到这张人皮底下的血肉有多丑陋,她还会要你吗?
不过你放心,你的那些肮脏过往,永远都抹不去。
我已经把你做过的事,桩桩件件都写成了书,明日一早就会有人把它送进舒云宫,请你那位娇贵的公主殿下过目。
就算她不愿意看,也没关系。我早就找好了说书唱戏的,让他们唱你的话本子,等你的事迹传遍大街小巷,高贵的公主殿下还有脸和你这种卑贱小人厮混在一起吗?”
凌寒收起脸上似有若无的笑意,眸光里杀意尽显。
无论何时,魏思音就是他的命。
谁想把她从他身边夺走,谁就必须去死。
“你想杀我?那动手啊!”魏焰咯咯怪笑着,眼里闪烁着充满恶意的冷光,“还是说,你不敢下手?”
“我为何不敢?”凌寒冷冷问道。
魏焰笑了,“因为,我在她身上,用我的血也下了蛊啊。这世上,除了我,谁也解不了她的蛊。你想让她给我陪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