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大娘子和小公子

她和姜芷琴一母同胞,从小一起长大,就连她们的母亲都没有她了解她的胞妹。

妹妹死后,她被黑蛊师种下能改变外貌的虫蛊,又花了很长的时间去模仿对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为此甚至不惜改变自己要强的性格,将妹妹优柔寡断的脾气演绎得淋漓尽致。

磨灭了万种风情,这折损了她曾经引以为傲的神气,这般脱胎换骨地变成另一个人,有时候就连她自己都认不出她是谁了,更遑论别人。她相信就是父母活过来看到她,也会把她错认成妹妹。

当初在凌府她和魏焰演了一出戏,那位凶名在外的凌督公不是也上了当,自以为聪明地识破了她“伪装”成端王妃,实则是承信侯府二小姐的“真实身份”吗?

为何魏思音就能认出她?

她真的想不通,也不甘心她的计划就败在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小丫头手上!

魏思音朝她伸出手。

让她感到怪异的是,她脸上身上爬到的那些虫子,竟然都躲着要避开魏思音的手。

它们害怕魏思音。

姜芷凤沉下眼眸,阴郁一笑,“我差点忘了,你和那位南羌小王子过从甚密,他显然还打破了南羌巫毒术不外传的禁忌,教了你一些手段,还真是色令智昏啊。

看来外面的传闻都是真的,公主殿下凭你这张脸,让不少男人都跪倒在了你的石榴裙下。”

魏思音淡然道:

“这话你可别乱说。离小王子从未打破过南羌的规矩,他教我的不是南羌巫术,只是送了我一些能克制腌臜邪物的东西。归根结底,是你脸上这些虫子太上不得台面,就像是阴沟的老鼠,谁见了都能踩它们一脚。”

姜芷凤眸光狠沉。

魏思音说她脸上的虫子是阴沟里的老鼠,那她这个给它们提供养料的寄体是什么?

当然就是阴沟。

魏思音无视她仇恨的眼神,微笑着道:

“端王妃娘娘,我听说你有个儿子。让我猜猜,他一定在福安手里吧?”

姜芷凤眸光冷漠,“他已经死了,还是被你的外祖父害死的,所以我才坚定了复仇的决心。”

魏思音听了却低声一笑,“你在说谎。”

像端王妃这样狠心又清醒的人,即便落在福安手里,也绝不会心甘情愿做福安的棋子。

她所谋求的一定是和福安互相利用,福安帮她复仇,刚好她要报复的敌人,正是福安想弄垮的云氏。

但她对福安心里就没恨意了吗?

她当然恨透了福安。

当年福安明明是哀太子一党的同谋却能全身而退,甚至在端王府被满门抄斩时冷眼旁观,不仅没有出手相救,还为了向文帝和陆太后表明忠心,帮着追剿哀太子残党。

端王妃会被福安的人藏在暗娼馆,也绝非她自愿。

魏思音猜测,她当时一定有别的退路,是福安强行把她掠走。

而她身上的伤,也绝非在做戏。

她恨福安甚至不亚于恨云氏,所以若是福安手里没有能牵制她的把柄,她一定是想方设法把福安一起拖下水共沉沦。

可她却在被太后保护起来之后,仍然不肯多说福安的事。

这就表明,福安手里一定攥着什么才能让她忌惮,不敢背叛。

端王妃已经身无长物,除了一个儿子还能威胁到她之外,就再没别的东西了。

“看在你身上也有一半云氏血脉的份上,我们做个交易吧。”

魏思音看她脸上的虫子扭得厉害实在很辣眼睛,干脆伸手对着她的脸隔空一弹,白色的灵蛇落在她脸上,那些来不及躲开的虫子被它一张嘴就吞了进去。

姜芷凤透过镜子惊讶地看到这一幕,再看向魏思音时眼神变得更加晦涩,阴沉地问,“我恨福安,也恨你外祖父。他欠我的,永远都还不清。我之前对太后娘娘说的那些,除了隐瞒我真实身份的那部分之外都是真的,我不可能帮你对太后娘娘说谎。”

事到如今,她还维持着警惕,甚至在只有她和魏思音在场时,她都不肯承认她对云家主的指控都是污蔑。

魏思音也不气恼,反倒朝她笑得明媚:

“用你儿子的命,换你把你和福安的计划和盘托出,如何?毕竟,他可是你唯一的骨肉。”

姜芷凤瞬间惊疑不定,她用审视的目光盯着魏思音。

她儿子在福安手里,魏思音怎么可能找得到?

除非,除非魏思音和福安达成了什么交易……

对她这种习惯了尔虞我诈,生命中充斥着太多阴谋的人来说,她根本就不相信契约,只相信利益交换。

若是魏思音给福安的利益,能比她更多,那个老东西自然不会留着她儿子。

这个猜忌的念头在她心里扎了根,就再也无法抹去。

魏思音看着她强作镇定却仍然流露出动摇的眼神,却不急着在这时更近一步。

对付这种喜欢算来算去的人,她就给她时间多想。

因为她清楚,无边的怀疑会永无止境地折磨着姜芷凤,等敌人的意志都被消磨殆尽,才是她出击的最佳时刻。

“我给你三日时间。到时若是你还想不明白,那我以大齐皇室的名誉发誓,一定会让你看见你儿子的尸身。”

魏思音说完,便冷漠转身离去。

吃了个饱的灵蛇麻溜地爬上她的手腕,跟着主人一同离开。

姜芷凤一个人缩在床上,终于露出痛苦的表情,疯狂地抓着自己的脸和头发。

……

魏思音去了陆太后的寝室。

陆太后半躺在软塌上,白贞和另一名女官在给她捏着身子。

见到魏思音来了,陆太后轻抬起眼皮问:

“她都招了?”

魏思音笑着从宫女手里接过美人锤,轻轻地瞧着陆太后身上的穴道,“她仍是什么都不肯说,但孙女把她脸上的那张假皮给揭下来了。”

闻言,陆太后眉头紧皱,“说起来哀家早就找人摸过她的脸,她并未戴人皮面具,是怎么做到这么像她妹妹的?”

魏思音神色乖巧,可说出的话却让在场的人都不寒而栗:

“戴人皮面具,只是在脸上多加了一层脸皮。她很聪明,知道这些小手段瞒不过皇祖母您的眼睛,所以便直接把她本来的那层脸皮给改了。”

陆太后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闻言都有些悚然,“这怎么改?”

魏思音柔声道,“图珈黑蛊师养过一种虫子,种在人脸下就可以渐渐改变这个人的容貌,从外部看却了无伪装的痕迹。但这种改变不能太过明显,否则就连蛊虫都做不到。刚好端王妃和她妹妹本就长得像,又是这么多年过去,无人见过她妹妹老去的样子,这才能做到没有破绽。”

陆太后听了眸光沉重。

福安这老东西简直无法无天,是真把帝都当成囊中之物了,居然纵容那些图珈黑蛊师在这里大搞邪术,连改头换面都是信手拈来,看来有必要下巫蛊禁令,彻底整治一番了。

不然由着他这么作下去,这帝都将来姓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待魏思音离开兴庆宫时天色已暗。

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一个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为她撑起了伞。

“桑落,你怎么知道要下雨?”魏思音微微侧过头,就能看到身旁少年秀气的侧脸。

他面如白玉,五官柔和,天生的含情唇,即便面无表情时,嘴角也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就是人太腼腆了些,只是走在她旁边就红了脸,眼神紧盯着地面,不敢旁视。

这羞涩良家小娘子似的模样,倒让她这个不正经的“大官人”,又忍不住想逗弄一番。

不,确切地说,他是良家小公子,她是风流大娘子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