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尔虞我诈

福安听了却仍在细细品茶,顾崇善看着他那优雅而缓慢的动作,险些被气得拍桌子,但想到这老怪物手中握着的那不可小觑的权柄,还是忍耐下来,低着头眼不看为净。

过了片刻才听福安柔声道:

“顾老弟莫急,凌寒既然把顾沅接近了府中,那就必然有他的道理。这人在他的地盘上,总比落到想对顾家不利的人手上后,你也可以暂且安心。”

居然还敢叫他安心?

顾崇善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强行压下怒火道:

“福公此言差矣。那顾沅原本在大理寺天牢时,想杀他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可他如今进了凌府,事情就棘手起来。

一来我为表对您的敬意,看在他是您义子的份上,无法把手伸进凌府行事;

二来皇上知道此事后还特意吩咐凌督公将他看牢,绝不能让他出半点意外,再加上之前闹出的明镜司有内鬼的丑闻,除非凌督公是想丢了他那身飞鱼服,不然他怕是没那个胆量在自己的地盘上取顾沅性命,我真猜不到他打算如何收场!”

只要顾沅多活一日,他心中的不安就胜过一日。

他现在不想让顾沅在任何人手里,他只想让这臭小子带着那一身秘密立即咽气!

只有顾沅死了,他才能真正安心。

福安望着他笑得诡秘,轻轻挑眉道,“顾老弟,我且问你,既然第一次杀顾沅失败了,人没死成反而沾了一身腥,那我们又何必急着再对他下手?”

顾崇善听了差点把手中茶杯捏碎,只可惜他没这么大的手劲。他沉眸道,“福公这是什么意思?您应该很清楚,这小子知道得太多,只要他活着把这些都供出来,我怕是要无法脱身!”

“我的意思是说,他现在是我义子的犯人,他说得了什么又说不了什么,那都是我义子说的算。”

福安笃定地微笑道,“既如此,何至于费心费力再杀他一次惹得皇上怀疑?”

顾崇善脸色有些难看,“可不杀他,我就无法安心。”

福安原本柔浅的眸光忽而变得冷冽起来,“除非顾老弟信不过我义子,不然你为何就不能安心?莫非是怕顾沅落在我义子手里,将来有朝一日你我反目,我会拿顾沅知道的那些事情,做攻讦你的把柄?”

饶是顾崇善的城府再深,在他的骤然发难下也微微变了脸色。

但他很快就收敛起了这三分惊怒,不动声色道:

“福公误会了,我只是担忧夜长梦多。毕竟私种蓝色妖姬的事,也有您这一份,万一因为这不孝孽障多活了几日而漏出去什么风声,那就是我对不住福公您了。”

他语气恳切,可福安却微眯起眼,冷冷地问,“你威胁我?”

顾崇善笑了一下道,“我可不敢,只是给福公提个醒。”

说着他压低声音,“对您,我当然是一万个信得过。可您那位义子,瞧着却不像是个安分的。”

福安不说话了,又是默默喝着茶。

顾崇善见他没有反驳,接着道:

“他在长公主的舒云宫待了十几年,即便之后在您的扶持下成了明镜司督公,仍不妨碍他和长公主眉来眼去。这次本来该是万无一失,可她却不知从何处提前听得了消息,竟是将计就计打了我们个措手不及。您说,这给她透露的消息的人是谁?”

福安放下茶杯,决绝地冷笑了一下,“是谁都不会是寒儿,这点识人之明我还是有的。”

顾崇善声音微沉,“难不成福公是怀疑贺副使?”

福安笑了笑,“他和你走得近,不代表他不能与别人走得近。若是你们动手前和我商量,我是不会同意你们瞒着凌寒私下设局。不瞒你说,凌寒最善设局,若是有他把关,这件事定是万无一失。”

顾崇善险些被福安气了个半死。

他知道,他对凌寒的猜忌最不在理的地方,便是他和贺凕约好的一切都是瞒着凌寒进行,凌寒按理来说本该不知情,自然也无可能向魏思音走漏风声。

可偏偏这件事就是被魏思音知道了,难不成走漏消息的人是贺凕?

但贺凕这人的底细他是知道的,这小子的父亲当年是纪太傅府中的门客,因为被牵扯进哀太子的谋反案,他全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当年他因为年纪小才逃过一劫,后被福安收养改名换姓进了明镜司。

贺凕恨透了魏氏皇族,于他而言颠覆大齐皇朝就是他的毕生夙愿,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和魏思音合作?

所以想来想去,也只能是凌寒。

但若说是凌寒做的,他又拿不出证据。

“我已把话说尽,福公您好自为之,可别因为轻信一个竖子把自己的家底都搭了进去。”

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完这句话,便拂袖离去。

福安看着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雅间,轻轻叹了口气,“寒儿,你可都听见顾家主是如何怀疑你的了。”

他话音落下,一道修长身影从他身后的柜子里走出。

“寒儿听到的是义父如何维护我。”

凌寒声音冷肃坚定,望向福安的眼眸亦没有半分闪烁心虚,忠诚如铁。

福安看了他半晌,微微一笑,“你不想杀顾沅,得给我个理由。”

凌寒垂眸道,“正如义父方才所言,此人是我们牵制顾氏的把柄。留着他,利大于弊。”

“皇上盯得越来越紧了,顾崇善若是狗急跳墙,怕是要将我也供出来。到时候,你如何收场?”

在福安意味深长的凝视下,凌寒却露出一抹冷冽张扬的笑,淡然道:

“义父心中所忧,寒儿早已明了。早在顾沅进帝都那一刻起,明镜司就在盯着顾崇善了。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的眼睛。若是他不知好歹,那他就是您的敌人。我不介意在他开口前为您多杀一个敌人,也不必惧怕顾家报复。毕竟如今的顾家,早已不是他的一言堂。他死后,新上任的家主巴不得继续跟您和明镜司合作,只会帮着我们平息事态。”

福安沉默了片刻,然后笑着点头,“还是你思虑周全,在这点上,贺凕就远远不如你。”

凌寒没有露出得意之色,只是平静道,“贺凕既然在明镜司当差,就不该越过我对顾沅下手。他更不该越过您,私下和顾崇善达成同谋。”

福安收起笑意,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海,低声道:

“他此举确实莽撞。不过,眼下我们正是用人之际,他是把够快的刀,用好了也能有奇效。”

凌寒知道福安这是不打算动贺凕,而且会继续充当贺凕的靠山,用贺凕来牵制他。

但他只是恭敬道,“寒儿明白,这便告退。”

福安却叫住他,“凌寒,你对我说句实话,究竟是谁向长公主泄露的消息?”

凌寒毫不避讳道,“是我。”

福安身子微顿,然后缓缓转过身,望着他的目光深不可测。

凌寒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半句解释。

正是这从容淡定的样子,反倒打消了几分福安心中的猜忌。

终于,福安笑了:

“你用有人要暗杀顾沅的消息取信于长公主,又借长公主的手坏了顾崇善的事,让顾沅免于一死,顺理成章地让他住进凌府为你全权掌控。而顾崇善事后即便怀疑你也没有任何证据,他为了顾全大局更不敢和我们撕破脸皮,只能忍气吞声被你牵着鼻子走——你这套连环计,用得确实高明。”

凌寒却低头道,“顾崇善不是被寒儿牵着鼻子走,而是被义父您牵着鼻子走。寒儿所做一切,都是为义父分忧。”

“就你嘴甜,去吧。”

福安笑眯眯地打发了凌寒,立在窗边看他骑马离开这条街,然后才叫人让贺凕进来。

贺凕一进雅间就跪在地上,“福公,是属下办事不力——”

“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说了。”

福安神色微冷,手指在窗边敲了敲,细细思索后给他下了令,“让你手下身手最好的人去盯着长公主,她每日的举动去向,见过什么人,一字不差地禀告我。”

“是!”

贺凕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冷光。

他知道,福公下这个命令,是已经在怀疑凌寒和魏思音的关系了。

用不了多久,他就能让这对野鸳鸯成为福公的眼中钉,肉中刺。

凌寒如今的风光都是福公给的,他倒要看看那时这小子没了福公的垂青,还狂不狂得起来。

……

三日后,大理寺卿秦炎在早朝时披露了长公主遇刺案的幕后黑手。

文帝听后震惊到无以复加,“什么?!要杀长公主的人,竟然是子皎?”

“回禀陛下,微臣有确凿证据,确实是吉瑞侯韩子皎。”

众臣闻言不禁哗然。

这吉瑞侯韩子皎,是长乐公主和驸马韩守诚之子。

他可是长乐公主的心肝宝贝,在公主娘亲的溺爱下长大,欺男霸女的事不知干了多少,在帝都里是最蛮横的纨绔,用无法无天来形容都不为过。

但他再如何猖狂荒唐,又怎会胆子大到做出刺杀皇表姐的事情来?

而且他和魏思音之间有什么仇怨,他为何就对她动了杀心?

这些都说不通。

有人当场质疑大理寺卿,“秦大人,你该不会是查不出案子没法向皇上交代,所以随便拉了个人来当替罪羊?”

秦炎冷笑道,“大理寺不比皇城司,办案从不糊弄了事,我更没胆子犯下欺君之罪。再说了,若真是我要随意拉个替罪羊,我犯得着把吉瑞侯这等皇亲国戚扯进来?我直接说是你徐大人杀的,不是更好?”

那姓徐的皇城司官员被他怼得脸色铁青,因为自知说不过他,干脆祸水东引,把也在朝上的韩守诚拉进来,“韩大人,秦寺卿说您儿子是意图刺杀长公主的罪魁祸首,您难道就没一句辩驳?”

众人都将目光望向韩守诚,就连文帝都不例外。

但韩守诚的反应却十分诡异,他的亲儿子被指控犯下这等意图刺杀皇族的大罪,他却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这副模样瞬间为秦炎的话增添了不知多少可信度,甚至让人下意识地怀疑他也是同谋。

文帝看着勃然大怒,猛地站起身指着他道,“韩守诚,朕唤你一声妹夫,平日里待你和长乐更是不薄。你们韩家究竟有什么对朕不满的地方,才要对阿音一个小姑娘下手?”

韩守诚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开始不停给文帝磕头,“都是罪臣教子无方,是罪臣的错……”

这话更让众人惊愕,他竟是直接认下了秦炎对韩子皎的指控!

秦炎见状,微微偏头望向凌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