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凝眸望着这忽然发现的妇人,脸色冷得可怕,怒声逼问自己的手下,“你们是怎么做事的,让你们守个天牢都守不住,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面放!”
被称为阿猫阿狗的钱嬷嬷脸上僵硬了一瞬,但她立即就跪在地上,鬼哭狼嚎道,“我可怜的大公子啊,你怎么就这么惨,被这黑心的公主殿下害成这样!苍天在上,她毁了你的仕途人生还不算完,居然还要你的命,督公你一定得还我家大公子一个公道!”
凌寒眉眼间凝着森冷寒意,右手已经压在了刀柄上。
不论何时何地,他最听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诋毁魏思音,更听不得有人帮着顾沅这个混账窝囊废来指责他的公主殿下。他不喜欢杀女人,但此时他对这长舌妇已经动了杀心。
就在要出刀那一刻,魏思音走到他身边,仿若不经意般轻轻撞了他的手一下。
他微微蹙眉,在她撞过来的刹那将刀鞘往自己腿上压了压,生怕碰疼了她。
魏思音没注意凌寒的小动作,她好整以暇地望着钱嬷嬷,嘴角仍然噙着轻巧淡漠的笑意,“钱嬷嬷,你家公子还没死呢,你就说得他已经断气了似的,就不怕他醒来后心寒?”
钱嬷嬷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会说这个,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而魏思音抓住这个时机,声音猛地沉下:
“你怎么露出这副神情?难不成在你心中,你家公子永远都不会醒来了?你身为他的奶娘,如今又是做出不畏皇权要给他讨公道的样子,心中竟然盼着他死?”
钱嬷嬷哑然失声,支支吾吾了许久才道,“我怎会盼着我家公子死?我当然是希望他好好活着!可刚才那几位大人都说了,他中的毒太厉害活不长了的,我当然是要振作起来为他讨说法了!”
魏思音听后,却是诡谲一笑:
“你这么说,不还是已经认定他必死无疑。而且在你心中,他的死活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不然你怎会连看都不看一眼他,就在他还未断气时急着朝我这个杀人凶手讨说法?”
钱嬷嬷咬了下唇,脸上流露出一抹慌乱,随后猛地摇头,“你们不要听她瞎说,我就是看不惯她为非作歹,害死了公子还要大放厥词!明镜司的大人们还在这里呢,你别以为你是长公主就能肆无忌惮地冤枉好人了!”
说到最后,她早已失去最开始时质问魏思音的气势,话里话外都透着莫名的心虚,十分耐人寻味。
魏思音也懒得再和她这种被叫来充数的小喽啰废话,她转身望向顾沅,神色淡然,“我知道你们盼着他死,但都别急。”
她都说了她要留他一条狗命,那他怎么死得了?
她魏思音不想交出的人,就是阎王爷来了也叫不走!
“本公主早就猜到有人想要顾沅的命,还想趁着我来时嫁祸到我头上。所以,我提前做了些准备。”
她微笑着说完,轻轻拍了拍手。
紧接着,大理寺的典狱让开身子,原本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异族青年缓缓走来。
他面容明丽皮肤细腻,长相却有些不像中原人。
明镜司的番子个个消息灵通,第一眼看到他就立刻认出,他便是因为治好了太后头疾而在帝都名声大噪的南羌小王子阿离!
阿离被这么多人死死盯着,脚步仍然不快不慢。
凌寒见魏思音面带微笑望着他一路走来,那双美眸里闪烁着明亮愉悦的光芒,就好像这家伙是她压箱底的什么拿得出手的珍宝,她就等着他在人前大放异彩,为她好好争一口气似的。
可以说,凌督公心里瞬间就不高兴了。
这南羌来的臭小子医术是高明了些,但他除了会下毒解毒之外还会什么,哪里就值得她如此重视了?
真正能为她上天入地的人就在她旁边,她却顾不得看,就知道盯着小小配角。
他状若不经意地咳嗽了两声,魏思音总算是回头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带着询问,像是在关心他怎么就忽然咳嗽上了。
他垂着眼眸,纤长的眼睫浓密如蝶翼,美得笔墨浓重,在他俊美的容颜投下一片沉郁易碎的阴影。只听他哑着嗓子说,“兴许是这大理寺天牢里的血腥气太重了,我有点不舒服。”
魏思音听后嘴角一抽,他的手下也都惊呆了。
什么?!
他们身经百战手撕敌人,一双玉手摸过天底下所有刑具的督公大人,竟然会怕天牢里的血腥气?
这种话,就和一头猛虎说他怕还没断奶的小狗,天上的飞龙怕地上的泥鳅似的,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可凌寒却跟不要脸似的,还做出虚弱的样子,又捂着嗓子恹恹地咳嗽了一阵。
魏思音都被他咳得有些怀疑人生了,心道他会不会是身上受了什么隐秘的伤,不方便直接告诉她,所以就用这种方式提醒她。
而她在猜测时,把全部精力都放到他身上,并未再看阿离一眼。
凌寒的嘴快快速扬起,又立即放下。
让公主殿下好好看着他,而不是去看那个异族小妖精——
他的意图达成了,他很满意。
至于误会什么的那都不重要,他凌寒在公主面前要脸皮这种碍事的玩意儿做什么?根本没必要。
阿离瞧见这两人又在眉来眼去,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明明是他出风头的时候,姓凌的偏要和他争公主的视线,真是个醋坛子。
不,要论容量和醋的酸度,姓凌的应该是醋缸才对。
他默默无言地走到顾沅身前,蹲下后粗暴地摆弄起顾沅,然后一只手从袖子里掏出一条五彩斑斓的蛇。
守在顾沅边上的两名番子看了大惊失色,当即要拔刀,却听凌寒淡淡道,“别动手,看着。”
“督公,这可是毒蛇啊!”
“本督的命令,何时轮到你们置喙?”
凌寒鹰王一般的眼神投来,灼灼光芒充满震慑,逼得他们不敢与他直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条蛇灵活地游到顾沅的身上,然后在他的喉咙边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下去,顾沅的脖子上竟是流出了发黑的血。
众人看着都是睁大了眼睛,钱嬷嬷也不知什么时候凑过来了,见到这一幕不要命似的嚎道,“杀人了,杀人了!长公主的爪牙放蛇咬人,我家公子都流黑血了!”
凌寒眼里冷光一闪,他当即拔出身旁那名番子的佩刀。
他都不用看一眼,只是反手看似随意散漫地一扔,那刀背就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钱嬷嬷的嘴上。
只听从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她捂着鲜血淋漓的嘴,吐出了好几颗被打掉的牙,这下她是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魏思音看着钱嬷嬷这模样,只是冷笑。
嘴贱是要付出代价的,这老东西之前在她这儿讨了打还不长记性,现在这张老嘴终于被彻底打烂,纯属活该。
如果不是凌寒的手下还在这儿,她都想在凌寒脸上亲一口。他这事办得真漂亮,甚合她心意!
凌寒不知魏思音是怎么想的,只看到她一双美目亮晶晶地望着他,心里霎时酥软了大半。
阿离一抬头就看见这两人又开始旁若无人地眉来眼去。
他又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然后捏着他的蛇对众人道,“犯人体内的毒性都随着黑血排出了。用不了一炷香,他就能醒来。”
闻言,众人都差点惊掉下巴。
明镜司的解毒丹都救不了的人,这异族小王子居然用一条蛇就给救了?!
难道他们大齐的医术就这么不堪吗?
趁着众人不注意,那两名离顾沅最近的番子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决绝的杀意。
随即,左边那人的指尖微微一动,一根极细微的银针闪着寒光直直射向顾沅的咽喉。
右边的番子先他一步,忽然拔刀朝凌寒砍去。
众人见他胆敢行刺督公,纷纷出手护卫凌寒。
可凌寒哪里需要他们护卫,不过一抬手指就用浑厚无比的内力抵住了那人的刀尖。
只见他轻轻一抬,那把刀竟然碎了一地。
没了武器的叛徒立即被制住,他被摁在地上却在哈哈大笑。
凌寒居高临下地问他,“你笑什么?”
他笑的是他并不真是要刺杀凌寒,只是故意出手制造混乱,让同伴有机会趁乱杀了顾沅。
就在他以为大功告成想要咬破齿间毒囊自尽时,身后却传来同伴的痛呼声。
他心里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挣扎着扭过头,就看到他的同伴的断臂落在地上,那枚银针并未在顾沅身上,而是扎在了墙上。
他发出不甘心的叫喊,却被人重重把头摁在地上。
华美的绣鞋在他眼前浮现,头顶传来魏思音娇媚轻柔的声音:
“你当真以为,本公主不知道你们的小小把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