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天牢里的陷阱

顾沅视物有些模糊,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那是他和魏思音在城门前打赌时立下的字据。

按照字据上的条文,若是他随行的车队里没有违禁物,那魏思音要把先皇后为她留下的嫁妆都赔给他。

若是有违禁物,那他就要以死谢罪。

这两个条件都是魏思音提出来的。

现在想来,她根本就是早有准备,故意放出丰厚诱饵,诱他上钩!

那些被做了机关塞进蓝色妖姬药粉的女子饰物,也一定是她偷摸让人做了手脚!

可他当时偏偏被财迷了眼,鬼迷心窍之下就想着她的嫁妆,竟是心甘情愿和她赌命。

如今,魏思音仍是一袭红裙,身姿翩然立在铁栏外,天牢里明明灭灭的阴冷灯光照在她美丽娇艳的面容上,衬得她明艳似魅一身邪气。

而她那冰冷无情的眸光紧盯着他,让他心中生出比恨意更多的恐惧,只觉得此时的她就像是来索命的阎王爷,不住地往后缩,“你别过来,那字据是你骗我签的,我现在是大理寺扣押的人证,你不能杀我!”

魏思音朝他露出一个舒缓妩媚的笑容,柔声问他,“你好歹也是百年世家的嫡系公子,曾经更是被誉为帝都第一才子,当真就这么怕死吗?”

她神情如常,可顾沅就是有种她要手起刀落取他狗命的感觉,吓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别杀我,别杀我!我为你们作证,你们杀了我就没法找顾家麻烦了!”

魏思音见他被逼到绝境,连他的家族都能毫不犹豫地出卖,眼里冷意更甚。

她前世时,就是这么一个毫无骨气的废物,还有他那无情无义父子相残的家族成了明面上的推手,杀她亲族,让大齐亡国。

心中的滔天恨意,并未因为他此时的落魄不堪就舒缓稍许,反而凝结成更深更重的戾气。

“魏思音,我知道你要做什么!你想帮着皇族对付顾氏,对不对?!只要你不杀我,我把我知道的所有秘密都告诉你。”顾沅已经状若疯癫,牙齿都在打颤。

自从他扛不住大理寺的刑罚,供出了父亲之后,他就一直提心吊胆。

因为他很清楚,从他出卖顾崇善的那一刻起,他父亲还有整个家族就容不下他了。

他们一定会想方设法送他上路,正如他们之前处置那些出卖顾家的叛徒一样。

这个事实不会因为他是顾家嫡出的儿子就有所改变。

这几日他蜷缩在这狭窄脏臭的牢房里,明明疲倦至极却始终无法入眠。

黑暗中好像有无数双窥探他的眼睛,还有闪着冷锋的刀剑,等待着将他灭口。

这种仿佛头上悬着利剑,命不久矣的恐怖感觉几乎将他折磨疯了。

而在魏思音拿着字据出现的那一刻起,他脑袋内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彻底断了。

所以他痛哭流涕地跪在地上,就像个被吓坏的孩子似的朝她哀求不已,渴望着她的怜悯和庇护,哪怕她是他最恨的人。

魏思音冷眼望着他尊严扫地的举动,眼前浮现出上一世他带兵屠宫的画面。

那时的他一身白衣意气风发,即便是命令乱兵动手杀人时,也仍是一脸清高矜贵至极,就像是不染人间凡俗的谪仙。她永远都忘不掉,他命人杀死她父皇和胞兄时充满蔑视的表情。

现在的他却只是她的手下败将,一条摇尾乞怜的丧家之犬。

她好像已经赢了,可赢过他并不算什么。

他只是被顾氏推到明面上的那颗棋子,他背后隐于幕后运筹帷幄的人,才是她真正的对手。

在他崩溃的哭声中,良久,她缓缓开口:

“顾沅,我可以留下你这条贱命。”

闻言,顾沅猛地仰起脸,狂喜地望着她,仿佛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话。

魏思音看着他,目光中没有怜悯,只有冰冷如死水的冷意,“但你可要记得你说过的话。若是你无法向我证明你的价值,那我随时都能送你上路。”

顾沅此时恨不得把心剖出来给她看,不顾身上疼痛爬过来,抓着铁栏仰视着她,“现在有很多人要杀我,只要你真能护住我,那我说到做到。”

说着他还要伸手去碰魏思音的裙子,魏思音嫌恶地皱眉,往后退了一步。

顾沅卑微可怜地望着她道,“长公主殿下,之前的事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和顾氏同流合污,但那都是他们逼我的,我也是身不由己。你知道的,我跟你这么多年,心里是有你的!”

魏思音一听这话都快吐了,他真是她见过最厚颜无耻的人。

“闭嘴。以后我问什么你答什么,若是敢废话一个字,或是撒谎骗我,我就先拿刀剁了你的舌头,再慢慢把你凌迟了喂狗。”

顾沅没想到他的“坦诚相待”不仅没换来魏思音的心软,反而被她骂得狗血淋头。

见他居然还敢露出委屈的表情,魏思音都快被他气笑了。

这要不是留着他还有用,她都想亲手把他宰了。

“长公主殿下,您也看到了我这一身伤——”顾沅果真无耻,刚挨了骂就又开始卖惨,“我从小就是个读书人,身子骨弱,扛不住的。不如您想个办法把我弄出大理寺,那样方便我疗伤,也更安全。不然谁知道,这大理寺里会不会藏了什么魑魅魍魉?”

他觉得自己死不成了,这头脑马上就活络起来,舌根也灵活了,又开始巧舌如簧地忽悠魏思音,希望为自己讨到更多好处。

魏思音无动于衷道,“你值得我费那么大力气,去向父皇求情把你弄出大理寺?别动歪脑筋了,你就在这儿给我好好待着。若是真有人能越过森严防守来取你这条狗命,那也是你命该如此。”

顾沅被她怼得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你,你——”

这回都不用魏思音说话,绿漪冷声道:

“你什么你?我们公主能留你一命就不错了,你这朝不保夕的罪人竟然还挑上了,谁给你的脸。”

顾沅听了又差点把自己气晕过去,内心的恨意愈来愈深。

这个绿漪是奴才随了主子,和魏思音一样都是捧高踩低的贱人。

当初他风光时,她们恨不得把他当成神明供奉在神龛上,对他百依百顺,任他差遣支使;

现如今他落魄了,连一个宫女都敢像训狗似的训他了。

但他又不敢发作,生怕让魏思音看出他心里的不满。

她现在是唯一能保住他性命的人,若是她改变了主意,那他可真就……

他还没想完,忽然就觉得胸口发闷。

然后一股剧痛在他喉间蔓延开来,他头脑愣怔着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发生了什么,人就已经朝一旁栽倒。

绿漪看了惊呼道,“公主,他这是怎么了?!”

魏思音望着顾沅嘴边的血迹,眸光冷沉幽深,低声道,“他这是中毒了。”

绿漪不敢置信。

怎么就这么巧,她们一来顾沅就中毒了?

更巧的还在后头。

声势浩大的脚步声响起,数名身着劲装的明镜司番子赶来将顾沅所在的这间牢房围了起来,连带着魏思音和绿漪,都仿佛成了他们的瓮中之鳖。

“长公主殿下,您怎么在这里?”

为首的番子名唤贺凕,他眉目深邃桀骜不驯,眼神里透着隐隐煞气,看着就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狠人。

魏思音从他貌似尊敬的口吻里听出了质问的意思,她环视四周,见这些番子个个都是对她虎视眈眈,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这大理寺的天牢难道本公主还进不得了?”

贺凕看向倒在牢房里昏迷不醒的顾沅,沉声道:

“这大理寺天牢不比别的地方,即便是皇族亦不能随意进出。顾沅又是蓝色妖姬案的要犯,皇上命大理寺对他严加看守,不许旁人进来看望,只有被准许协助大理寺调查的明镜司中人可以进入,可长公主殿下却出现在这里,莫非是您讨得了皇上的圣旨?不然卑职真不明白,您是怎么进的这天牢!”

他话音落下,闻讯匆匆赶来的天牢典狱都变了脸色。

是他点头放长公主进来的,现在这明镜司的番子如此言语,他怕是要担上渎职的罪名!

魏思音冷眼望着贺凕,并未作答。

贺凕一摆手,立即便有两名番子上前。

解开牢房的门锁后,番子们快速查看了顾沅的情况,其中一人单膝跪地朝贺凕抱拳道,“副使大人,人犯中了剧毒!”

贺凕冷声道,“我眼睛没瞎,看出他中毒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赶紧给他解毒!”

两名番子领命,方才禀报那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灰色小瓶,倒出一颗药丸塞进了顾沅嘴里,然后又在他身上各个穴道用力掐了好几下。

魏思音默默看着,她知道明镜司的番子虽然不是医者,但他们都精通救命的手段,还都随身携带特制的秘药。这药既然他们敢喂,那就是有把握能将顾沅救活。

她是一点都不担心顾沅会不会断气,此时的她真正关心的是,为何她刚来狱中看他,他就忽然剧毒发作,而明镜司的人又赶来的如此“及时”,这一切绝不可能只是巧合。

就在她心念电转之时,贺凕又朝她发难了,“长公主殿下,请恕卑职失敬,敢请问您方才在我们尚未赶到时,是否给顾公子吃了什么东西?”

魏思音冷笑道,“你怀疑是本公主下的毒?”

“请殿下回答卑职的问题!”

魏思音嘴角的笑意褪去,眸光冰冷如剑仿佛要刺穿他,“我没给他吃过任何东西,也没有理由给他下毒。贺副使与其怀疑我,不如将这天牢内外好好排查一遍!”

说到最后她已然动怒,明明仍是一副娇媚容颜,却焕发出让人不敢直视的凛然贵气。

即便是见惯了大场面的明镜司众人,见到她此时的样子,也都无法对她生出半分轻视。

传闻中愚蠢骄横的长公主,绝不只是他们之前以为的那么简单!

贺凕沉下眼眸,又低头去看牢房地上的饭食。

“这饭食一口未动,他显然不是吃了这个才中的毒,而长公主殿下又来的如此凑巧,卑职无法不多想。”

闻言,魏思音终于沉了脸。

她没有故意压低声音,仍是用平时说话不紧不慢的腔调,可声音里却充满威势,那股居高临下的冷傲重重压在贺凕的身上,“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这里定本公主的罪?你们明镜司若是铁了心和本公主过不去,那就让你们的凌督公滚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