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没有动怒,只是平静道,“陛下再给臣二十日,这两个案子都会水落石出。”
文帝这才宣了退朝。
皇上和太后移驾后,众臣纷纷动身往殿外走,只有凌寒还站在原地。
魏思音知道他是在等她,等众人都走干净了,她便掀开珠帘走了出来。
殿上还有一些内侍,看到这两位要说话,都很有眼力见地退了出去。
魏思音在他身侧站住,见他还在往前方看,低声问他,“你在看什么呢?”
凌寒并未回答。
他看的是那把龙椅。
别人看着龙椅,心里生出的不是仰慕臣服,就是赤裸野心。唯独他不知为何,竟有一种奇妙的渴望,想要见到他的公主殿下有朝一日坐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前朝可是出过女帝的,谁说女子就不能龙袍加身?
只要她想,他就穷尽一切送她上青云。
至于世人非议、万般阻碍,让这些都见鬼去吧。
“凌督公,你走什么神?”魏思音不知他的念头,还以为他是在为蓝色妖姬案苦恼,挑眉道,“我们英勇神武的凌督公难得也有愁眉不展的时候,你若真是这么为难,不如我代你去和父皇说一句,干脆让你义父直接出山查案算了,也不用苦了你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凌寒剑眉微蹙,深邃双眸盯着她,“在公主心里,臣就是会被这点破事难住的废物?”
他这番话说得狂傲至极。
刚才满殿文武百官,除了赵御史以外,无人敢来做主查长公主遇刺案和蓝色妖姬案,皆是畏惧皇权和世家之威,不愿意当那出头鸟,可到了他嘴里,这令百官发愁的烫手山芋不过是一点破事,不敢办这事的人通通都是废物,这岂不是把那些身为朝廷栋梁的大人们都骂进去了?
可魏思音看他一身绛红飞鱼服,那英姿挺拔眉目冷峻的模样,忽而就觉得,他这样的人,就是该说这样的话。
这般锋芒毕露狂妄霸道,才该是他。
她心里这般想,嘴上却不这么说,反倒笑吟吟道,“你是不怕别人,但总归要顾及着你义父。”
虽然找不到证据,但她总感觉顾崇善和福安之间,兴许有些见不到得人的勾当。
福安此人深不可测,之前她要除去顾沅世子之位时,他并不干涉,甚至还在暗中帮了她和凌寒不少忙,但自从顾沅被废后他的态度就发生了变化。
早在之前她就起了疑心,前世时那个在危急时刻站出来为大齐而战,被她父皇破例奉为国公的大太监,他对魏氏皇室的忠心当真无暇吗?
他在帝都被破时说是自刎而亡,可她却并未见过他的尸身。
如果他根本就是假死,只是以此金蝉脱壳呢?
若是他的忠诚真的只是在演戏,表面与以顾氏为首的众世家敌对,私下里却和他们暗通款曲为自身谋取更大利益,那这个老家伙对她们皇族来说,就是比众世家更可怕的敌人。
而凌寒偏偏是福安的义子。
他就像一把无比锋利的宝剑,她既被他灿若寒星的锋芒吸引,却又不敢伸手去碰触,怕被他的利刃对准自己。
凌寒淡定回望,“那便请公主拭目以待,看看奴才究竟是废物,还是能为您分忧的人。”
分忧这二字被他咬得意味深长,由不得魏思音不脸红。
他又来这一出。
好端端的偏偏要以奴才自称,这让魏思音方才好不容易压下的暧昧浮想又都翻涌起来。
那日在她寝殿的绣床上,他将她困在怀里攻城略地时,也是故意做出这样的恭敬神情,张嘴就是让奴才伺候您。
说是伺候,却把她撩拨得浑身犹如火烧,那般煎熬又无比畅快,上一刻感觉自己踩在云端上,下一刻又被他大力拉回人间,坠入千丈红尘。
等他伺候完了,她出了一身大汗,差点虚脱。
这个男人,床上床下还真是都不能小瞧。
“凌督公,这是在金銮殿上,麻烦你正经一些。”魏思音板起娇艳小脸,故作不快地训斥他。
凌寒勾起薄唇,笑得愈发邪魅,“公主殿下说什么呢?奴才的哪句话不正经了?难道说奴才要为主子分忧,也是不正经吗?”
说着他还做出格外无辜的表情,指着心口道,“可在奴才心里,这是我的本分啊。”
“好好说话,少跟本公主耍无赖!”
魏思音被他气得连眼角都染上红晕,殊不知她这副模样,在凌寒眼里是怎样的媚态横生,娇软可欺。
凌寒的喉结狠狠一沉。
他原本只是听她阴阳怪气,故意想逗弄她一下,却没想到把自己也给搭进去了,体内那股邪火又在肆虐翻搅,搅得他心里那叫一个痒痒。
他转身就走,心道这地方是待不下去了,那小美人也看不得了。
再看下去,他担心他在这无比庄严威仪的皇家宝殿上,对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做出什么过火的事来。
不料他想走,那位脾气上来的娇公主却不肯放他走。
她酥软的小手一把拉住他的大手,仗着殿内无人就毫不顾及形象地和他拉拉扯扯。
“公主,放手。”
凌寒被她这一碰就碰出了天雷勾地火,可那罪魁祸首却全然不知,凶着一张小脸对他道,“本公主话还没说完呢,你跑什么?让你走了吗?”
说着从抓他的手,改为扯他的袖子,硬生生把他扯到自己面前只有三寸远的地方。
只要凌寒稍一低头,就能嗅到她身上的芳香。
他倒抽一口冷气,心道她还真是……不知他的厉害。
百般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何地,他才强忍下堵住她的小嘴,把人拉到怀里细细品味的冲动,耐着性子道:
“公主还有何吩咐?”
“两件事。”
魏思音仰着脑袋,抬眼瞥着他,傲气的动作中又流露出几分娇气,“第一,顾沅作为蓝色妖姬案的重要人证,我要确保他能活到结案的时候,所以最好让我的人去看着他。”
说起正事,凌寒收起方才的轻佻邪气,神色又变得冷峻幽深,“公主不必分出心神亲自来管这种小事,明镜司自会将此人看好。”
魏思音轻轻一笑,伸手戳着他的胸膛一字一顿道:
“你别管我管什么,我就问你,你答不答应?”
凌寒被她戳得心跳飞快,险些绷不住脸上的冷酷神情,沉默了片刻才道,“臣自然不会拒绝公主的要求。”
魏思音满意地勾了下红唇。
就在凌寒以为她要说的第二件事,是让他拿出顾沅是受顾崇善指使的证据,给顾崇善定罪时,却听她话锋一转:
“第二,把你的凌夫人给我休了。”
凌寒微微一怔,然后道,“我……”
“刚才一口一个奴才,好像全天底下就你对本公主最忠心似的,说到正事就变脸了?”
魏思音挑眉道,“我知道林绾柔是你义父送你的,你若休了她就是打你义父的脸,也不想让你太过为难。这样吧,只要你愿意休了她就朝我点个头,那这件事由我来办,保准你义父寻不了你的麻烦。”
太监本不能成婚,凌寒和林绾柔的婚事,还是陆太后破例赐的恩典。
她只要想个法子让皇祖母收回懿旨,林绾柔的正室之位就得灰飞烟灭。
而她之所以提出这件事,也不只是因为情爱。
林绾柔身份有异,若此女真是纪氏遗孤,能让福安冒着风险保下,身上一定藏着什么秘密,她很有必要把这个女人弄到自己手里一探究竟。
她也想借着这件事试探凌寒的态度。
他的誓言确实动听,可他当真不会骗她吗?
魏思音被太多人骗过,也承担不起被骗的后果,所以她才用这样的方式,想要看到他的诚意。
凌寒沉默了许久,久到她的心都凉了,忽而听他说:
“好。”
她原本已经认定他不会答应,或是因为他不想得罪他义父,又或者他说林绾柔和他毫无瓜葛的那些话都是骗她的,本已经心灰意冷了,但他又忽然给了这么干脆的回答,没有半分不情愿,她不禁怔怔地看着他。
凌寒觉得她这副表情甚是可爱,忍不住伸手抚上她的脸。粗糙的刀茧摩挲着她滑腻的肌肤,浓重爱意顺着他的指尖传递到她身上。他低哑着嗓音,带着三分不羁笑意,“不管什么时候,我都舍不得让公主受委屈。”
因为不忍她受委屈,不想看到她不快,所以他愿意毫无怨言地为她对上那些麻烦。
他也不觉得满足她这个心愿,就会坏了事,他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那他也不配去成什么大事了。
魏思音听着这话却莫名红了眼,瞪着他道,“你说谎。”
凌寒一怔,冷峻的容颜上浮现出委屈的表情,“凌寒所言,皆出自真心,绝不敢欺骗公主半句。”
他说的越是诚挚,魏思音的眼眶却越发的红。
“你说什么时候都不舍得让我受委屈,那你之前弃了我,娶林绾柔为妻时,难道就不是让我受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