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魏思音最烦的就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满腹算计的人。
马车行驶了有小半个时辰,这才到了凌府。
魏思音下车后,就瞧见一个满头华发穿着烟色衣裳的老妇人。
那老妇人自称姓覃,是凌夫人的陪嫁嬷嬷。
覃夫人匆匆对她行过礼,就泪眼婆娑地哭着朝凌寒道:
“督公,您总算回来了!”
凌寒冷冷一瞥,并未在人前给她分毫面子,一撩袍子迈过门槛,略过她就朝里走去。
覃夫人眼里闪过不满,但很快就收敛住。
她又转过身面朝魏思音,恭敬道,“福公还没到凌府,先请长公主殿下在前院坐一坐。”
魏思音听了眉头一皱,绿漪替她开口问道,“福公请我们公主过来坐,怎会自己还在路上?”
就从没听说过谁家请客是这样的,客人都到了,主人却还在外边神游,这已经不是不合礼数,而是十分荒唐。
覃夫人面不改色,垂首道,“长公主殿下若是不愿意干坐着,跟着凌督公去内院也未尝不可。”
绿漪都要被她气笑了,冷声道,“我们公主是承福公的情才愿意来的凌府,又不是看在凌督公的面子上来的,她跟着进凌府内宅做什么?去看你们夫人寻死吗?”
覃夫人回话时声音也沉下几分,“这位姑娘勿怪,也不用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这么说,只是怕长公主殿下一个人待在这里太无聊,所以才随意提了一嘴。”
绿漪气得脸色都变了,这凌府的人一个两个的还真是厉害,连个管事的仆妇在她家公主面前都如此放肆!
她气不过地冷笑道:
“那你也真是太随意了,身为下人就这么对待主子的贵客,还是说,你们凌府的人自恃有凌督公护着,就可以不将长公主殿下放在眼里了?”
覃夫人正要回话,有个丫鬟匆匆跑来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她便对魏思音福身道,“内宅那边人命关天十万火急,恕奴婢招待不周,请长公主殿下见谅!”
说罢,她也不等魏思音说话转身就走。
一贯稳重的绿漪被她气得跺脚,望向魏思音道,“公主殿下我们走吧,才不留在这儿受她们的气。”
她也是想着,既然凌府暗流汹涌,那公主刚好借着这个机会脱身。
但魏思音沉吟了片刻,一双明眸晦暗下来闪烁着诡谲莫测的光芒,片刻后她下了定夺,神色淡淡却十分笃定,“你不觉得奇怪吗,福公就算想杀我,或是私下和我谈什么交易,他也没必要在凌府最是鸡飞狗跳时请我过来。”
绿漪果然聪慧,她一点就通,惊呼了一声后捂着嘴压低嗓子道,“难不成是凌夫人和刚才那个管事嬷嬷……”
“既然她们煞费苦心,连福公的名头都借上了,就为了请本公主来入戏,那我要是一点都不配合,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主人家的心意?”
魏思音一边说,一边好整以暇地理着鬓发,她鬓边垂下的海棠蝴蝶珍珠步摇随风微颤,衬得她白皙如玉的脸颊灿若绯花,“我这个人呢,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们既要来招惹我,那我可没有躲着避着的道理,定要把她们的底细和用意都摸清了,让她们聪明反被聪明误才是本公主的风格。”
她领着绿漪还有几名鬼面卫大摇大摆地往内宅走去,过垂花门时有几名侍卫看见她们也不过问阻拦,就跟她们是几只野猫似的,放她们进去了。
魏思音寻着喧嚣吵闹声,很快就走到了林绾柔要跳楼的位置。
只见那三层高的塔楼之上,一个纤弱的白色身影临风而立,好像下一刻就要羽化成仙,亦或如断翅的蝴蝶一般坠落,然后摔得破碎颓败。
不得不承认,林绾柔确实生得极美,不论是脸蛋还是身段,她都长在这世间绝大多数的男人心尖上,是他们最钟情也最想呵护的模样。此时即便是要跳楼,她仍然是仙气飘飘,又格外惹人怜爱。
不像她魏思音虽然长得也很美,但大多数男人都觉得她的美太过浓艳有侵略性,一边贪恋她的姝丽颜色,一边又说她长得不够纯,看着不够贞洁,无法激起他们的保护欲。
魏思音以前听到这种言论都是嗤之以鼻,她贵为嫡长公主哪里需要他们这些废物欣赏保护?
她这辈子有真心待她,对她忠心不二的凌内侍就够了。
可当凌寒弃了她,选择和林绾柔成婚后她却做不到以前那般淡定,心里的阴郁和失落摆在那儿,她也无法自欺欺人,但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觉得这是因为她自己不够好。
这是她在逞强,也是她的骄傲。
绿漪抬头望了一会儿那道白色身影,忍不住微微噘嘴,凑到魏思音耳边道,“这凌夫人也够可以的,都要跳楼了还臭美呢。您看她穿的那身白色纱衣,可是上好的冰蚕纱,才能将她的身段衬得若隐若现,飘飘欲仙。”
魏思音定睛细看,还真是如此。
她瞬间就笑了。
谁家好人跳楼前还精心打扮的?这是真把那高楼当戏台子,把自己也当成名角儿了。
她原本还以为不管这个林绾柔的身世有何秘密,又藏着怎样的心机,起码林绾柔苦等凌寒十多年的心意是真的,但现在看来,这女人的心意也未必有多真。
而凌寒只遥遥望了眼站在高处的林绾柔,随即拎着刀就要上楼,那架势不像是要去救人,反倒像是去杀猪。
覃夫人看着眼皮一跳,往他身前一挡,“督公,您这么贸然上去,万一刺激到夫人,她一时冲动出了什么闪失那就坏了。”
凌寒冷笑,“她这般大张旗鼓,不就是想引我上去吗?现在我来了,她还有什么不满的?”
覃夫人用余光瞥了眼魏思音,见她也望着这一边,嘴角轻轻一扬,“督公,夫人别的什么都不要,她只要你的心。”
凌寒眸光凉薄阴翳,脸上的森寒煞气愈发凝重,冷漠道,“我没有心,给不了。”
“是给不了,还是不想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