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大夫人气得脸色煞白,她惊怒道,“这绝对不可能!你走,立刻走,顾府不欢迎你!”
秋意冷道,“现在的顾府,还是顾大夫人您做主吗?”
这句话戳中了顾大夫人的肺管子,她的呼吸又不顺畅起来,涨红了脸开始剧烈咳嗽。
秋意离开顾府后,跟着的小宫女回想起刚才那一幕,有些担心地低声问,“秋姑姑,我们会不会把顾大夫人气得太狠了,万一她真被气死了,那长公主殿下会不会因此被顾府赖上?”
“不会。”秋意答得干脆利落。
顾大夫人在顾家受了这么多年的气,都没被气死,听这几句话就能咽气了?
她这种人才舍不得死呢,因为祸害都是要遗臭万年的。
摘星楼。
魏思音走进雅间时,就嗅到一股奇异的花香。
初闻时淡雅清幽如兰,可越闻越是浓郁芬芳,还有几分神秘的冷冽。
顾澜就倚在床边的美人靠上,他一身青衫,正在侍弄一盆花草。
魏思音凑近了问,“这是什么花?”
他嘴角噙着浅淡的微笑,偏开了身子让魏思音看得真切。
魏思音屏住呼吸,因为那花竟然是极少见的深蓝色,开得妖冶异常,仔细看花瓣上还透出七彩琉璃般的色泽,如梦如幻引人痴迷。
“这种花是从西域传来的,它在那里的名字翻译过来,是勿忘我。而大齐的花商,喜欢叫它蓝色妖姬。”
顾澜伸手轻柔地抚上花瓣,桃花眼微微上扬。
魏思音看着他,只觉得他的容貌和这种奇花十分般配,这副画面倒是很养眼。
但比起欣赏他的美色,她更关心的是这小子又在搞什么幺蛾子,于是煞风景地问道,“花是挺漂亮的,但顾三公子特地把它捧来摘星楼是有何意?”
“臣是想邀公主赏花。”
“那真是谢谢你了。”
“不用谢,举手之劳。”
顾澜和魏思音相处得多了,语气也不像一开始那般克恭有礼,有时候还会流露出淡淡的戏谑,无论是眼神还是言语,都极易让女子心动,段位比顾沅高多了。
他越是如此,魏思音就越在心里嘀咕,真不愧是头狐狸精。
她一屁股坐下,盯着自己裙子上的牡丹绣纹,漫不经心地问,“所以你今日把我叫来是想说什么?别告诉我只是为了赏花。”
“臣知道公主殿下正因凌督公娶妻之事烦心,并无这等闲情雅致,自然是有正事要与您商议。”
顾澜的话音刚落,魏思音就一计凌厉眼刀甩来,“他娶妻与我何干?你以后再在我面前胡说八道,休怪我翻脸不认人。”
“好,臣不说了。”
顾澜从善如流,转了话锋,“殿下可否发觉,蓝色妖姬的香气很是醉人?”
魏思音猛地皱眉,想起前世一件事。
大概是昭华十九年,帝都忽然兴起了一种名为醉神仙的酒,饮下此酒的人会看到曼妙的幻象,并且身心极度愉悦亢奋,当真是快活似神仙。
更可贵的是这酒卖得不算贵,一坛也就一吊钱,让普通人也买得起,品尝得到它的销魂味道。
所以几乎就在转眼间,这种忽然之间冒出来的奇酒便风靡了整个帝都,上至达官贵人纨绔子弟,下至市井小民贩夫走卒都争相购买。
但很快就出事了。
众人发现此酒喝多了致人上瘾,一开始是十日不喝就心里痒痒,必须买上几坛回家解馋,之后是四五日必定要喝着它大醉一场,再到后面就是每日都离不开醉神仙。
以至于大街小巷出现了颓靡堕落的景象,来来往往的男人无论衣着富贵还是朴素,十有三四都是捧着酒壶,一边走一边饮酒,大白日里就醉得东倒西歪,还疯疯癫癫地见人就说胡话。
这种情形很快就引起朝廷注意,先是派皇城司摸清情况,奈何皇城司不作为,查了半天也没查出源头。
也就在这时,帝都里所有售卖此酒的商铺都在一夜之间涨价,原本一吊钱就能买一坛的醉神仙,变为一两银子换一两酒,而且醉神仙的供应数量也陡然下降。
无论那些喝不起的醉神仙的疯汉如何逼迫大小店主拿酒来,他们也都苦着脸说自己也进不到货。
很快,一两银子换一两酒又变成了十两换一两,这么一路水涨船高下去,是只有真正的达官贵人和巨富之家才喝得起了。
而那些喝不起的人,并未因此戒掉醉神仙,反而还精神一日不如一日,瘦得皮包骨头茶饭不思,甚至还有不少人看到了恐怖的幻觉,青天白日下就大喊着有厉鬼来索他的命,为此拿刀自戕的都有。
一时间帝都大乱,朝廷只好让羽林军出马镇压,把这些人都抓起来集中关在城中的集善堂,然后请太医来医治。
当时正是刘院判出面,他连续看了几十名病人后说,他们都中了一种奇特的蛊毒,那蛊虫会吞噬他们的五脏六腑,直到彻底将他们的身体掏空,到时即便是大罗金仙也无力回天。
为了这事,帝都果真死了成千上万的人。为了防止蛊虫从死人的尸身爬出,必须放火将他们焚烧干净。所以那段时间,整个帝都终日被浓烟笼罩,从神圣巍峨的皇城,变为不见天日的鬼都,令人痛心疾首。
而顾氏就是在这个当口起兵造反,给了魏氏皇室致命一击。
魏思音上辈子时并未饮过醉神仙,但她闻过醉神仙的味道,竟似是和蓝色妖姬的花香有那么一两分相像。
难道说,就连前世时醉神仙引发的惨案,也和顾氏脱不了干系?
所以藏在醉神仙里的蛊虫,根本就不是南疆异族放进去的,而是顾氏所为?!
抬眸望着顾澜,她不动声色道:
“这花香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顾澜微笑道,“公主要小心,越是好看的花,越有毒;越是醉人的花香,越会要人命。”
“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魏思音的心砰砰直跳,她死盯着顾澜那幽深诡谲的眼神,神色愈发冷怒。
顾澜看着她,低叹了口气:
“青州府有很多蓝色妖姬。”
“你刚才不是说,蓝色妖姬本来开在西域,是被西域行商带进大齐贩卖的吗?青州离帝都遥远,西域行商应该不会去那里做生意。”
“本来是这样,可我大伯父从西域的行商手里买了蓝色妖姬的种子,又问到了养花的秘诀,在青州府他名下一块田地里种植此花。花费了快十年的时间,才做到在当地大批量培育蓝色妖姬。”
顾澜说起这些时神色平静,嘴角还含着笑,“只不过这花在大齐有些水土不服,种出来后不像原来那般美丽,经过我大伯父的法子,反倒是毒性增强了不少。我刚才给公主看的,是西域送来的原株。”
说着,他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香囊。
“这里边是我大伯父命人培育的变异株。”
魏思音屏住呼吸,看着顾澜打开香囊,从里面倒出一株风干的花。
那花不再是魅惑灵性的纯粹蓝色,反而是蓝中透着黑,像是凝干的血迹挂在花瓣上,看着十分诡异。而且就连花瓣的形状都不像原来那般秀丽,反倒像是荆棘之类,一看就有毒。
顾澜温柔道:
“公主放心,这花经过风干,毒性都已挥发了。”
魏思音听了仍旧是走到窗边才肯呼吸,她回过身,背着光沉下眼眸问顾澜:
“你大伯父有意在培育中增强蓝色妖姬的毒性,弄出这样的变种,他是想做什么?”
日光仿佛为她纤柔娇媚的身子镀了一层金,顾澜看得眸色微微一暗,顿了顿才答道:
“蓝色妖姬的花毒能致幻,也能让人上瘾。我大伯父培育的变株,更是将这两种特质发挥到极致,公主殿下觉得他能用它们来做什么?他就能做什么。”
魏思音眼里凝着森冷戾气,微微眯起眼问顾澜,“你们顾氏各房向来都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为何向我坦诚这些?”
顾澜微笑道:
“顾氏之人本该同进退,可大伯父他违背了顾氏家规,背地里捣鼓这些害人的东西,想要毒害苍生,难道臣应该知情不报吗?臣先是大齐的子民,再是顾家人,这里面的是非大义臣都明白。”
魏思音审视着他,沉吟着有一会儿没言语。
在她沉默时,顾澜又道,“臣再给公主殿下提个醒,如今顾沅在青州府,明面上是为族中长辈主持家务事,实则却是奉了我大伯父的命,为他想办法把变株以当地各个商号的名义运往帝都。”
“你是想借本公主的手,让他们父子担上死罪?”
“这是死罪还是活罪,是皇上说的算,可不是臣敢妄言的。臣已经把话带到了,其余的事就交给公主殿下您了。”
魏思音心里了然,盯着那盆蓝色妖姬看了会儿,冷笑道,“还真是妖姬,不祥至极。”
顾澜坐到桌边抬手给她倒茶,闻言看她一眼,见她神色冷冽,原本娇艳欲滴的美娇娘,此时却有几分杀伐果断的味道。他不知想到什么,无声地笑了。
魏思音回过头时,他把茶杯递到她手边,“公主殿下不许臣提起凌督公,但臣还是想冒险和您多提一嘴,他娶的那位林姑娘的身份背景,您就不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