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放心,陆少卿心里已有决断,他知道该怎么说,怎么做。”
凌寒神情寡淡,刚才与陆承怀交锋时的冷冽霸气都已尽数收敛,他低眉顺眼地站在魏思音面前,仿佛又变回了那个沉默寡言,不苟言笑的小小内侍。
魏思音眨着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忽而出声:
“凌寒,你好聪明。”
凌寒仍旧沉默,又听她说,“你以前也知道这些,但我从来不肯听你说,只一味地轻信顾沅。那时的我真是蠢透了,可你还是不离不弃,直到……”
她顿住,声音中透出浓浓悔意,又充满坚定的勇气,“但我如今已经变了,不再是以前那样,我学会了识人,知道谁才是真心对我好,而谁只是为了利用我祸害大齐。”
凌寒垂着眼,不让魏思音看到他眼底翻涌的情绪。
她却锲而不舍地问:
“你现在愿意相信我了吗?”
话语里满是期待。
凌寒如鲠在喉,想给她回答,快要开口时却欲言又止。
他本不是优柔寡断之人,义父当年认下他,就是看中了他虽年幼就拥有常人所不能及的强悍魄力。
可唯独在她面前,他却做不到决绝果断。
魏思音见他迟迟不说话,并不感到失望泄气。
起码他不会冷着脸,毫不犹豫地他对她的不信任都写在脸上了。
这已经是极大的进展。
对他,她的耐心很足很足,就像是汪洋大海,取之不尽。
“没事,等你想回答的时候,再回答我。”
说完之后,她笑着握住凌寒的手。
被她手心的粗糙硬块碰到,他皱了下眉,反过来捧起她的手,细细看着那一处的伤,沉声道,“怎么还没好?”
他被押在内侍省时,她突然赶到为他空手挡下李侍监那一计鞭子的画面,他还记得清清楚楚。这之后他虽然从不挂在嘴上,但却一直在关心他手上的伤,生怕养不好会留下疤痕。
这么好看的手绝不能因为他留下瑕疵,否则要叫他难受一辈子。
看到他专注的眼神中流露出的那一抹疼惜,魏思音鸦羽似的浓密长睫颤动着,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用手心蹭了蹭他温暖的指腹,笑道,“你每日给我上药,就能好起来了。”
凌寒眼含怒气瞪了她一眼,“公主殿下和谁学的这些油嘴滑舌的功夫?整日就知道说些没用的。”
若是真的留了疤,这娇滴滴的人儿可就没工夫说好听的哄他,怕是就要自己躲起来掉眼泪了。
他这么想着,对魏思音的手颇为上心,再次乔装出宫去见阿离主仆时,他特意问道:
“你既是南羌小王子,定是精通医毒之道,可有什么奇药能迅速让皮外伤长好,绝不留疤?”
阿离抬起纤薄的眼皮蹙眉看他,像是一条色彩斑斓吐着信子的毒蛇盯上闯入领地的人,“你怎么知道我是南羌小王子?”
凌寒冷笑,“你无论在南羌还是在帝都,都是这么招摇行事,你的身份难道是什么秘密?”
阿离想了想,笃定道,“你们大齐有人在南羌见过我。”
凌寒自然不会告诉他认出他身份的人是谁,只是语气淡淡道,“神医如今已被移交大理寺。”
阿离的眸光忽而变得阴冷暴虐,他怒声道:
“把他给我!说好的,我帮你们,你们就让我杀了这畜生!”
凌寒面色不改,平静地在他对面坐下,“公主只答应了你,会护你们主仆周全,然后让神医恶有恶报。他横竖是难逃一死,但至于让他怎么死,那是两说。”
阿离知道对他发火没用,气恼地收起一身戾气,恨恨地也坐了下来,看了他半晌后说,“你刚才问我有没有药治皮外伤不留疤,如果我把药给你,你能不能把神医给我?”
“不能。”
凌寒冷冷说完,见阿离又变了脸色,才勾起唇角慢悠悠道,“但若是你还能为太后娘娘治好头疼顽疾,想必她老人家不会吝啬将神医赏赐给你。”
阿离听到要为太后治头疼,抿着唇似是陷入沉思。
凌寒又道,“你既是南羌小王子,心里应该明白这件事的好处。”
阿离自然明白。
南羌只是一个小国,因为有毒术傍身才能在周围的虎豹豺狼觊觎下屹立不倒。
但若是能和大齐建立邦交,那是大好事。
仔细思虑了片刻,他才谨慎开口:
“我没看过太后的病,不敢说一定能治好。”
凌寒听了,却觉得他这般态度比一上来就满口答应要靠谱得多。
“而且,让我对她用药,你们真信得过我?”阿离想到什么,沉下眼眸问。
凌寒也不和他说虚的,直接道:
“小王子放心,到时你看完了太后娘娘的病情,我们会请你出个药方,再请你把治疗的思路都说清楚,由大齐宫中最老道的医者来定夺。”
阿离点了点头,又补了两句:
“你们的太后很尊贵,我不会对她用猛药。如果不是有十足把握,我就不出药方。”
“好。”
凌寒应着,这时守在门外的人轻轻敲门。
他起身出去,把门关上后听那名手下在他耳边说,“顾世子去了长乐公主府。”
凌寒闻言勾起唇角,笑意至冷亦至狠,“长乐公主那边可已打点好了?”
他嘴里的打点,不是用银两买通或是许以好处,而是和长乐公主对平康公主那般,用把柄要挟,逼迫她按照他的意愿行事。
“都打点好了。据我们安插在公主府的眼线说,长乐公主看到那封信时,惊得脸色都变了。她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她以为处理得极其隐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的事,为何会被外人知晓。”
“做得不错。”
凌寒嘴角笑意愈发冷冽。
长乐公主的儿子强抢民女,而后凌辱玩弄民女致死,那女子的母亲不知女儿已死,去公主府求他们放人。
长乐公主同为母亲,不仅没对这位可怜的寡妇有任何怜悯,反而让人把她骗进府中然后活生生勒死,再将这对母女用草席一裹混在倒屎尿的马车上运到城郊乱葬岗,随手抛尸任由野狗吞食。
若是让世人知道平日里端庄高贵,以善心闻名的长乐公主私下却做出了这等丧尽天良之事,那长乐公主府必然名声扫地,民怨滔天之下,文帝和太后于情于理也饶不了她们母子。
因此,长乐公主如今是被他拿捏住了死穴,他让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
于她而言最可怕的是,她还不知这个威胁她的人是谁,只能惶惶听命于那用飞箭射来,突然出现在她院中的信。
信上说的很清楚,命她万万不可答应顾沅的任何条件,而且顾沅到她府上时,她还要将银子的金额翻上一倍。
即便顾沅不答应当场与她翻脸,她也绝不能退让。
否则,她和她儿子做的好事明日就会传遍帝都各处府衙。
“去吧,让我们在公主府的人时刻监视,免得她私下玩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