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南羌来客

那名南方客人皮肤偏黑,像在日光格外充裕的地方长大的,生得倒是男子中少见的秀丽,就是那双眼眸很冷,冷得和她家凌内侍朝她耍脾气时有一拼。

而他身侧的男人虎背熊腰,一脸横肉,从眉心处到眼尾还横着刀疤。

真如刘掌柜所言,一看就是个混江湖的亡命徒。

这两人就直愣愣地望着她。

凌寒觉得这二人眼神不善,护着魏思音拔出刀来指着他们,“见到公主,缘何不下跪?”

那秀丽青年这才回过神似的,慢吞吞带着侍卫跪下。

魏思音问他,“赵家小公子哪里惹着你了?为何让你的侍卫与他的人动刀子?”

秀丽青年稍稍抬头,那双眼里泛起的冷意,令她想起毒蛇。

凌寒比她更敏感,从此人身上感觉到一阵让人遍体生寒的异样气息。他冷下眼眸,这家伙若敢对他家公主轻举妄动,那今日他手中这把乌金刀便要见血了。

这么想着,他不动声色又将魏思音往他身后拽了拽。

魏思音心里这叫一个受用。

在宫里凌寒对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出了门遇到事了,他却这般护着她。

她家凌内侍真好,待回宫了,她定要加倍对他好。

就是放下公主之尊在他面前伏低做小,用一件件事滴水穿石地打动他,求他原谅又如何?

这天下男子中,只有凌寒配她如此。

“那个姓赵的说,帝都里有个绝世神医,在城东开了家济世堂,救死扶伤,妙手回春……”青年的嗓音清亮,发音腔调却有些艰涩难懂,像是异族之人。

魏思音心里顿时一颤。

他说的这位神医,正是她派人在查的那名伪医。

此人和顾沅沆瀣一气,凭着他们自导自演的贡酒下毒案,在宫中崭露头角,自己解了自己制的毒,却力压太医院众人,入了她皇祖母的眼受到奖赏犒劳,从此名声大涨,连带着他开的那家医馆也门庭若市,每日来求医问药的病人都能排出几条街去。

可这些慕名而来的人并不知,济世堂里没有悬壶济世的神医,只有一个吃人血馒头,用医术加重患者病症,以此赚取高额医药钱的大恶之徒。

“他,哪里是什么神医?”

青年眸色狠戾,像是要将神医的头拧下来那般比划了一个凶狠的动作。

刚才魏思音得知摘星楼大堂里有人闹事时,冥冥之中心里就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是这份直觉促使着她亲自过来询问。

果不其然,亲自跑这一趟,让她寻着了这个似是和神医有仇的异族青年。

若是他知道那神医的底细,定能为她的计划献上极大助力。

魏思音对围在她四周为她护卫的鬼面卫道:

“你们去守住外面。”

“这两人身份不明……”

魏思音伸手一指凌寒,言语之间是无以伦比的信任,“有他在,本公主不会有事。”

于她而言,他的身边,就是这世间最安全的地方。

只要有他在,她再无什么可惧。

凌寒听到她这句话时瞳孔蓦然紧缩。

她竟然放心只留他一人在身边?

他定定地转过头望着她,眼底翻涌着的复杂情绪,是他无论如何都抑制不住的,永远只因她一人而起的情意。可他却不愿让魏思音看出来,很快就低下头,只是右手拇指朝下移了一寸,死死搭在刀柄上。

若是待会儿这里有个风吹草动,他会在第一时刻拔刀出鞘。

别说只有这两个人,就是有万箭齐发,他亦能护住她,不让她伤上分毫。

但他不愿承认,他这般在意她的安危,是因为还没对她死心。

这只是因为她是主,他是奴。

因为他虽只是一名内侍,却也是大齐的子民。

因为当年义父曾受过先皇后的恩情,所以他要来偿还。

总之,他有万种理由,但这些都和他的心没有半分干系。

鬼面卫还有些迟疑,但见魏思音铁了心如此,他们又习惯了她说一不二嚣张跋扈的性子,不敢忤逆她惹她动怒,便都退了出去,依她所言门神似的守住大门,想着待会儿里面要是有不好的动静,凭他们的身手再杀回去,也不过是一瞬的事。

魏思音又对还站在大堂的几名摘星楼伙计道,“你们去找刘掌柜,帮他一块算清楚损坏东西这笔账。”

摘星楼虽然是她的产业,刘掌柜是她母后的人,亦对她忠心耿耿,但这不代表他手下这么多伙计里,就没有顾沅安插进来的人。她连她身边的鬼面卫都谨慎待之,又怎能容这些人旁听?

那几名伙计能被选中在摘星楼服侍,都是经过刘掌柜细心调教,极有眼力见的人精。他们如何看不出公主是有话要单独问那名客人,当即便二话不说退了出去。

于是大堂内就只剩下魏思音、凌寒和那对看着就很不好惹的主仆俩。

魏思音敛住心神,沉声问青年:

“你为何听不惯他的话?帝都里有神医,与你何干?”

闻言,青年露出极尽讽刺憎恶之意的笑容,紧盯着从凌寒身后探出脑袋的她,一字一顿道,“他也配被称为医者?他就是个杀人如麻的混账,罪该万死!那小子抬举这么一个狗玩意儿,我听不惯就让人揍他,就这么简单。”

魏思音又问:

“你叫什么名字?从何处来?”

青年看她的眼里满是戒备,不说话。

“公主问你话,不答就是抗命!”

凌寒的刀尖送到他鼻尖,他身旁那刀疤脸汉子眼里煞气一现仿佛要动手,而凌寒只是极轻极淡一眼扫来,犹如清风拂面,刀疤脸喉结滚动,额上却滴下冷汗。

这是高手之间才有的气息洞察,刚才那一刻,刀疤脸被凌寒的气场彻底压制。无需出手过招,他那从尸山血海中磨炼出的直觉便告诉他:

面前这个人,他打不过!

刀疤脸和那秀丽青年对视一眼,青年再看向魏思音时神色中的戾气褪去了些许,就像一条鲜艳张扬的毒蛇安静地蛰伏了下来,用他那怪异艰涩的音调缓慢道:

“我从南羌来大齐,没有汉名,熟悉的人都唤我阿离。”

听到他是南羌来的,魏思音眼里闪过了然,这样就什么都对得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