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沅被甩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他文弱贵公子,真要比起力气,还不如小时跟着凌寒学过武的魏思音。眼见拦不住她,又怕她出了这道门就真回宫去见皇上,他急得满头大汗,只好抛了心中顾虑,大声道:
“我顾沅愿以子嗣运立誓,此生只娶大齐嫡长公主魏思音一人!”
闻言,魏思音嘴角浮出森寒冷笑,终于缓缓转过身,低着头看着跪趴在地好不狼狈的顾沅,隐隐中带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好,只要阿沅哥哥愿意立誓,那我就信。”
“阿音,你这下终于放了心,回宫后不会再提什么悔婚的事了吧?”顾沅带着怒火问。
魏思音笑道,“当然不会,我怎么会舍得真让阿沅哥哥娶别的女人?”
她当然不舍得放他自由,让他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为顾氏开枝散叶,然后一窝子反贼关起门来,暗中策划着该如何颠覆她魏氏的大齐皇朝。
这一世,她定要他顾沅做一辈子的孤家寡人,让他眼睁睁看着他想要的一切都被他亲手葬送,就连他的家人他也一个都护不住,让他自恃身份雍容倨傲的祖母和母亲成了罪臣之妻,尊严扫地沦为贱籍,这才是他应得的好。
顾沅轻松一口气,看着魏思音的眼底也染上一抹探究。
她在他面前仍然是那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但他怎么觉得,她好像变得聪明些了?
凭她的愚蠢,总不能是自己开了窍,一定是有人对她说了什么。
他不放心地叮嘱:
“阿音,有太后的人看着,阿沅哥哥不得不把凌寒那卑鄙小人留在你身边,但你定要万般小心,绝不能私下见他,更不能将他颠倒黑白的那些话信以为真,明白吗?”
魏思音点头,“我明白。”
“你之前写给我那封信,上面说的法子实在是太过危险。阿沅哥哥不是不相信你的头脑计谋,只是贵妃的人都太无耻阴险了,你如此单纯天真的人,万一被骗了去……”
顾沅的话还没说完,雅间的门却从外面被人推开。
他刚要发怒,呵斥摘星楼的伙计为何如此没眼力见的来打扰他和公主,却见一名身材颀长的玄衣鬼面卫站在门外。
一张青铜面具挡着来人的脸,可不知为何,顾沅却觉得此人看上去分外眼熟。
魏思音稍往左侧一站,挡住了顾沅的视线。
她知道这个鬼面卫就是凌寒,低声问道,“何事?”
凌寒看到她的动作,心里却认定了她是担心他对顾沅出手,所以用她的身子挡着顾沅。
如此护着,还真是情深。
而他开口时声音低哑淡漠,“禀公主,一楼有两名客人发生争执,他们带的侍卫动起了手,刀剑都用上了,卑职怕他们闹大了冲撞了公主,请您从后门速速撤离此地。”
魏思音顿住。
她蓦然想起,前世这个时候,摘星楼内好像也发生了这件事。
当时替她打理摘星楼的刘掌柜是报官处理,之后又让那两名客人各赔了一笔天大银子充作“修缮费”,总之是狠敲了两笔竹杠。
但客人为何动起手的缘由,她却并未询问。
因为前世的她根本不关心这些,她只在乎她的阿沅哥哥。
顾沅听说摘星楼里有人动手,眉头紧皱,下意识就用质问的语气道,“阿音,你的摘星楼是何等尊贵清雅之地,怎能容粗野之辈在这里动手?”
他那语气中的傲意,让凌寒很是听不惯。
就好像摘星楼里客人打架,会脏了他顾世子的脚,辱没了他的身价似的。
想到魏思音百般维护讨好的男人,就是这般沽名钓誉自恃清高的伪君子。
再一想到她也正是为了顾沅这种人,将他的真心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他却管不住自己那颗下贱的心,即便被她千般羞辱,还要担心她私下来见顾沅,会中了顾沅的圈套,眼巴巴地跟过来。
想及此,他心里好像有一大坛酸醋被打翻了,闹得他是憋屈至极,忍不住冷嗤一声。
顾沅身为世家贵公子,耳朵很是灵巧,眯起眼来盯着那似乎在用轻嗤表达对他言语不屑的鬼面卫,傲气凛然,“阿音,你手下这些侍卫也太没规矩。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他来置喙?这样的奴才,就该严惩!”
凌寒藏在青铜面具下的嘴角冷冷勾起,他自虐般盯着魏思音,就想亲眼看着她是如何为了她的心上人,再一次斥他罚他,把他踩在脚底。
魏思音看到凌寒露在面具外的阴冷眼色,心道坏了。
她带凌寒来,本意是想告诉凌寒,她在他面前没有秘密,却未曾想到顾沅这张臭嘴会轻辱凌寒,还逼着她当面惩戒凌寒。
至于凌寒刚才不轻不重哼的那一下,就自动被她忽略了。
她就是这么偏心,喜欢一个人时就是毫不保留的偏爱,那个人怎么做都是对的。
别说是凌寒哼了一声,就是凌寒冲过去一掌把顾沅打出窗外,她心里都要觉得,她家凌内侍真是英勇威武,打起人来身姿如此飒爽好看,不愧是她心尖上的人。
唯一的问题在于,她还要利用顾沅完成她的计划,现在不能让顾沅看出她完全偏向凌寒。
“阿沅哥哥,你说什么呢?”她只好装傻充愣,转头朝顾沅眨巴着眼,“这个侍卫刚才也没说话啊!你听错了吧?”
顾沅气愤道,“我耳朵没毛病,明明听到他冷嗤一声!”
“冷嗤一声?”
魏思音歪着脑袋,一脸困惑不解,顿了顿后又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哦,我知道了,你说的是这种声音吧?”
说着她打了个喷嚏。
顾沅愣在那里,就连凌寒也不敢置信地看着魏思音。
“那不是他发出的声音,是我刚才不小心打了个喷嚏。”
魏思音的脸皮极厚,被这两人用这般看三岁小儿的眼神看着,她也毫不在乎,把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发挥到了极致。反正只要她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
顾沅瞪着她,脸上好像写了几个大字,你是不是当我傻?
但有了刚才魏思音闹着说要悔婚的举动,他这时候也不敢逼得太过,只能忍气吞声道,“阿音,你身边的人真该好好管教了。他们对我无礼也就算了,但若是他们不把你放在眼里,日后欺辱了你,我可是不依的。”
他这假惺惺的话让魏思音一阵恶寒,胃里仿佛有酸水翻涌,险些就吐了出来。
明明是自觉被冒犯,想抓住这个机会让她惩治手下人为他出气,却反过来说是为她好。
如此心口不一,真是虚伪至极。
她前世当真是瞎了眼,才看上这种人。
“好了,楼下都打起来了,据说还动起了刀子,这不是计较的时候。”她也用为顾沅好的语气劝道,“还是咱们的安危最重要,阿沅哥哥你这么有大局观,一定能分得清轻重缓急是不是?”
顾沅被她噎得猝不及防。
向来只有他跟她谈大局讲道理,说她不懂事的份,现在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子,居然反过来教训起了他?
不满的戾气凝聚在眉心,待要发作时,他终究还是忍住,“好,阿沅哥哥护送你从后门出去。”
魏思音听了强忍着才没翻白眼。
“顾世子一个文弱公子,要论力气还没我家公主大,您是打算拿顾氏的名声,还是要拿嘴皮子护送公主呢?真要论起来,理应是公主和她的侍卫护送您出去才对吧!”
咦,是哪位英雄把她的心里话说出来了?
说话的人自然是凌寒。
他冷眼斜视顾沅,虽然脸上戴着面具,但他完全鄙夷顾沅的蔑视之情却呼之欲出。
顾沅一张俊脸都快涨成猪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