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音倒抽了一口冷气,放柔语气,“我当着平康的面那么说,只是为了打消她的疑心。你知道我的脾气,若不是真的悔悟,信了你是被奸人陷害,我怎会——”
说着她顿住片刻,才苦笑道,“怎会不顾众人阻拦,疯了一样跑去内侍省将你救下?你知不知道今日的事传开后,宫里的人都会怎么说我?我这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罪名,又要被坐实了。怕是明日早朝,就会有人上奏请父皇罚我闭宫反省了。”
凌寒嘴角的笑意却愈发讽刺。
她只有为了顾沅才会如此拼命。
她本已放弃了他,任由他自生自灭,却忽然转变了态度,不是回心转意。
多半是顾沅这时候让人进宫给她送了信,让她把他带回舒云宫,以便把顾家构陷贵妃的这场戏做得更足。
至于魏思音空手为他挡鞭子,在李侍监面前对他的种种维护,那都是为了骗他做的戏。
她辛辛苦苦救他回来,甚至愿意放下身段讨好他,只是想让他沉溺在这虚幻的温柔乡之中,到最后心甘情愿为她做伪证,说他真是受了贵妃指使对顾沅下毒。
可曾有那么一瞬间,他多么希望这些都是真的。
“凌寒,你为何不说话?你不信我吗?”
此时魏思音为他撑着伞,暴雨明明没有淋在他身上,可他却冷到麻木。
想他虽身份卑贱,但凭一身功夫本也可以来去自如。
唯有面前这名少女有如此本事,能将他困死在深深宫墙之内,更能在把他伤得体无完肤后,再亲手挖出他的心在伤口上撒盐。
“公主,凌寒虽然只是区区一个奴才,但不是傻子。”
他低低笑着,那口吻仿佛在说一个荒唐至极的笑话,“您怎能如此狠心?”
魏思音愣怔着站在那儿,看着他的脸,不知所措。
她又做错了什么?
为什么他是这种态度?
就好像,就好像她自以为是在力挽狂澜,实际上却只是把他越推越远?
“凌寒,你到底要怎样才肯信我?”
她知道自己没资格委屈,可她一看到他就想起了之前他对她毫不保留的那些好。
那曾经掏心掏肺待她的人,如今却用如此冰冷漠然的眼神看她。
这样的落差,让她一下子从云端坠入尘埃之中,狼狈又难堪,可这就是她要赎的罪,她只能受着。
凌寒没有言语。
他越过她,一步步走上石阶。
魏思音咬着唇,想跟上却又怕他想到更生他的气。
但见暴虐雨水打湿他的伤口,她再也忍不住慌忙追上,毫不犹豫把雨伞推到他这边,“你就算跟我赌气,也不该置自己这一身伤于不顾。”
见他还是不理睬,她又好言好语劝道,“你先把伤养好了,才有力气继续跟我较劲儿呀。到时候你就是要打要骂,我也不拦着。”
凌寒的脚步蓦然顿住。
魏思音猝不及防撞在他坚实的背上,从他身上蹭了一脸血也顾不得擦。
却见他骤然回头,深不见底的眼里翻涌着滔天怒火。
她真的懵了,她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他不消气也就算了,怎么还气成这样?
“长公主殿下,您真是爱惨了顾公子,为了他居然连这种贬低自己的话都说得出口!让一个奴才来打骂您,您将自己身为嫡长公主的尊荣置于何地?”
凌寒厉声说完又看到她撑伞的右手,只见她娇嫩的手心血肉模糊。
在内侍省时,那一鞭子落下时她凭空抓住的画面再次在他眼前回放。
他红了眼睛,双拳紧攥,指甲都深深抠进肉里,见了血。
她平时是娇气到被玫瑰花刺轻轻划破手指都要掉眼泪的人,却为了顾沅做到这种地步。
她可是他心尖上的人,怎么能如此轻视自己——
“罢了。”
他垂下眼眸讽刺地一笑,“这是公主自己的身体,哪里轮到凌寒区区一个奴才来置喙?您自行处置便是。”
说罢,他抬脚就进了房间,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这要是搁在以前,凌寒敢在魏思音面前甩门,她非得叫人把他的房子给拆了不可。
眼下,她却只能在门外干瞪眼。
凌寒常年习武耳力过人,他能听见魏思音在外面站着,一会儿跺脚,一会儿唉声叹气。她故意把动静闹得很大,就是为了给他听,仿佛是在跟情郎赌气。
他心想,何必在他门外装模作样,她可是尊贵无比的长公主殿下,想消气真让人把他拖出来严刑伺候,他难道还能反抗?
想归想,可他的耳朵却还是忍不住关注着魏思音的动态,终于听见她动了脚步,以为她是要回寝殿了,却听她小心翼翼地来敲门,“凌寒,你让我进去呗,我给你上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