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拉沉默许久,突然冷笑了出来。
“好吧。”她摇着头说。
“好吧?”海登重复了一遍。
“所以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你计划好的吧,把我骗走,和我结婚,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德莱文特?”诺拉抱起双臂,语气中带着冷冷的怒气。
“哦,甜心,听到你用姓氏称呼我还真让我有些惶恐不安。”海登甜蜜地冲她一笑,“你猜对了,这一切确实是我计划好的。”
诺拉一时没想到他能承认得这么爽快,无语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你真是让我恶心。”
海登将两个瓶子收回到他来的时候带的那个包裹中,走向诺拉,微微弯下腰,看着她,嘴角仍然带着笑容:“生气了?这大可不必,无论如何,我也是这个大陆排名第一的赏金猎人,夏博的王子。你宁愿被你父亲卖给爱德华·赫伯特那个老家伙换取外贸协定,也不愿意做我的新娘吗?我能给你的,可比他多得多。”
“比如呢?”
“比如,格林戴尔魔法家族圈的入场券。”
诺拉放下手臂,心念动了一下。
洛克特兰大陆当下剩余的魔法家族还有十二个,除了凯恩的卡宁家族和亚拉铎的赫伯特家族之外,其他十个全部定居在大陆最强大的国家——夏博。
人们都说,这是因为夏博王都格林戴尔磁场强烈,十分适合修习魔法。
想要实打实提升魔法水平,和这些家族打交道必不可少。更何况,格林戴尔的莱温斯敦大学中,还有全大陆规模最大、内容最齐全的图书馆。
诺拉的心动只持续了很短暂的一段时间。
能进入格林戴尔有什么用?她还要有命享受那些福利才行。
“被诅咒者”海登·德莱文特,被格林戴尔各大家族暗中排斥,也不受母亲埃莉诺女王的喜爱,唯一对他好的人,只有他的哥哥路易。而在海登叛逃,正式成为“夜隼”之前,第一个杀的人就是路易。
到后面,则是血洗了十大家族。
诺拉或许的确有几分姿色,但她确信自己没有美到能让一个真正的恶魔放下屠刀的地步。海登的亲哥哥路易都没法做到,她就更没可能了。
仿佛是看穿了诺拉的想法一样,海登看了看自己手臂上流动的黑暗符文,又道:“你也不用害怕这个,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我绝对不会伤害你。”
几天之前,星尘对她说这句话时,诺拉还觉得他有点小看她。诺拉作为卡宁家族的后裔,魔法天赋虽然平凡,但也绝不会任他随心所欲地拿捏。
但是现在看来,他的这个保证就很有必要了。
前生诺拉刺杀夜隼,一击必中,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已经成了残废,对她还没有任何防备才得以成功。
诺拉不认为面对现在这个看上去就十分健康,且精力过人的海登·德莱文特,自己有什么胜算。
在她打量着他时,埃尔文之光又开始不依不饶地发挥效力了。
诺拉惊觉,海登的身材简直像是古代雕刻家在研究了一千份人体标本又精心核算过黄金比例后,再花上成千上万个日夜精心铸就那般完美。那些流动的黑暗符文中和掉了大半皮肤过白的弊端,让他看上去简直像是个堕落天使。
究竟是谁发明了这个该死的婚姻魔法?诺拉竟然违背理性地开始想要他。
不行,想点别的,诺拉强迫自己把前生悲惨的境遇回放了一遍,将心底的躁动压了下去。
正在诺拉心中天人交战之时,海登看着她身后,眼睛微微睁大了。
诺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只雪白的美丽生物从草地另一侧跑了过来,步履轻盈,独角晶莹剔透。
那是只水晶独角兽。
它全身都闪烁着圣洁的光芒,诺拉呆呆地看着它,被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独角兽跑到诺拉身旁,蹭了蹭她的手,懒洋洋地瞥了海登一眼后,跑到那片被撒上了龙血的草地上,姿态优雅地低下头吮吸着龙血的味道。
看来所有传说都并非空穴来风——独角兽和龙果然是死对头。
“真幸运,今天可以一箭双雕。”
还没等诺拉明白过来海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他的身形便闪向独角兽,剑光一闪,独角兽雪白的脖子上出现了一大道血口。
“你在干什么?”诺拉惊叫了出来。
独角兽轰然倒地,眼睛惊讶地大张着,好像是不敢相信真的有人敢去杀它。
“杀死纯洁的独角兽可是重罪!你的灵魂会被诅咒的!”
海登收起剑,漫不经心地笑了笑,诺拉马上明白过来自己这句话究竟有多幼稚。
他不在乎任何事情——别人的生命、独角兽的生命,甚至是他自己的生命。
“我身上的诅咒已经够多了,再加一个也无所谓。”
海登俯身,去割下那只水晶独角。
诺拉在独角兽身旁跪下,轻轻抚摸过它的身躯,它已经没有生命气息了。海登的剑又快又狠,某种程度上,这或许也是种仁慈。
“你没资格夺去一条无辜的生命,你是个魔鬼!”诺拉抬头道,眼中不知不觉噙满了泪水。
“不,我不是,你因为我杀死了一只畜生就这样指责我,这样是有失偏颇的。”
“人们吃鸡肉、牛肉、鹿肉,这不也会剥夺这些动物的生命吗?就算是素食者,也在剥夺那些可怜的植物们的生命,难道你要把所有人统统指责一遍?还是你觉得独角兽就天生高贵一些?”
“我没有。”诺拉想要反驳。
但海登又拉长语调“哦”了一声,接着道:“又或许在你眼里,我,被诅咒者,做什么都是错的?”
诺拉咬咬唇。
他说中了一部分。
虽然现在的海登和未来那个夜隼还毫无关系,但诺拉还是忍不住地厌恶他、忌惮他。
但诺拉没有承认:“你的任务不包括取得独角兽的血,你这就是在滥杀无辜。”
“也许吧,”海登仍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已经这样了,总得物尽其用吧,独角兽的血是有助于魔法修炼的绝佳良药,你要不要也来一些?”
“古代的黑巫师才会通过这种方式修炼。”
“那是因为通常情况下,他们只能得到龙血——没错,即使是在传说纪元,水晶独角兽也极为罕见,而且他们不知道怎么去除负面影响,啊!还好我带了备用的瓶子。”
海登收起了水晶独角,又从包裹里拿出来一个空瓶,开始装入独角兽的血,继续解释:“可是如果将独角兽的血和龙血混合起来,再用某种方法萃取提纯,就能获得一副纯净无害的魔药了。”
装好满满一瓶后,他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疲累,向后坐在了地上。
诺拉盯着他,海登揉了揉眉心,吹了声口哨,没过多久,三只硕大的灰鸽便降落下来。
海登将三个小包裹分别包好后挂在三只鸽子身上,放它们飞走。
放飞最后一只鸽子后,海登看上去更加不对劲了。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似乎有些喘不上气,黑暗符文也流动得更加汹涌。
纯洁的水晶独角兽是神明的宠物,杀死它们的人灵魂上会留下诅咒的烙印。
诺拉似乎隐隐预感到接下来会发生变故,站起身来向后退去,想离海登远一点。
但他猛地抬起了头,他的脸上本来就爬满了流动的黑暗符文,现在连眼白也完全变黑了。
诺拉拔腿就跑。
可惜她没有形变或者瞬移的天赋,几步之后她就被从后背拽住了。
诺拉被强行转过身,她疯狂地拍打着海登,大喊道:“你放开我!”
海登对她的反抗置若罔闻,他的双臂像铁索一样紧紧箍住她,低下头,在诺拉的脖子上狠狠嗅了一口。
“我的。”
“我才不是你的,你这个混蛋,放开我!”诺拉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没有造成任何伤害,难道杀害独角兽的诅咒就是将人变成野兽?
“我的。”海登又转向她的另一侧脖颈,冰凉的鼻尖轻轻擦过她的肌肤,引得她一阵发麻。
“得藏起来。”他最终得出了这个结论。
接着,海登将诺拉往肩上一甩,开始以惊人的速度狂奔起来。海风刮过诺拉的脸,微微的刺痛感让她想起了掉入魔鬼树丛的回忆。
他快得简直能够起飞了。
——
寒冷的海风穿过菲昂娜的双臂,使得她衬衫的衣袖哗啦啦地作响。
这里的天气让她略有些不适应,毕竟现在的加穆正是酷暑难耐的时节,她所在的战区布拉迪也不遑多让。菲昂娜出发的时候没有带多的衣服,从黄昏小镇离开后一路都是荒凉的海边苔原,还好她善用火系魔法,变出了一个小火苗放在瓶子里带着取暖。
入夜前,她幸运地找到了一家路边旅馆。
旅馆的老板是个和善的中年男人,长了一副灌木丛般凌乱坚硬的大胡子,见她穿得单薄,给她拿来了毛毯,又给她送了杯热牛奶。
大堂里面很空旷,除了菲昂娜之外,只有另外一位客人,是个年轻的金发男子,他有一张极为英俊的脸,靠在椅背上的姿态虽然慵懒,但也透着一股优雅的气质。
菲昂娜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年轻人坐直了身体,朝她露出一个非常仪式化的外交笑容:“你好,女士。”
“你好。”菲昂娜也报以笑容。
“这里是全大陆最冷的地方,你应该多穿点的。”年轻人聊起了天气。
“我不太清楚这边的情况,不过没关系,我不怕冷。”菲昂娜向前凑过身子,将手肘撑在了桌子上:“先生,我能请问你一件事吗?”
“当然,请说。”
“你来这里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个身穿黑衣的赏金猎人带着一个女孩?我的妹妹被拐走了,我有确定的情报他们最近来过这附近。”
年轻人摇了摇头:“没有,我来这里也是为了找一个赏金猎人,唔,不过我认为他应该没有带着女孩。”
坐在旁边给小孩喂奶的旅馆女主人却开口了:“有的,前两天有这么两个人在这里过夜,和你说的一模一样,一个全身黑衣的赏金猎人,背着把剑,一个女孩子和他在一起。”
菲昂娜大喜过望,走过去问女主人:“那个女孩子长什么样?”
男主人走过来比划:“大概这么高,皮肤晒得很黑,头发是棕色的卷发,绿眼睛。”
听到前面时,菲昂娜的心本来沉了下去,但是说到那女孩子有双绿眼睛,她又燃起了希望。
“他们去哪里了?”她问道,难掩内心的欣喜。
男女主人对望一眼。
“不知道。”男主人说。
“反正是往西边走了。”女主人补充。
线索不多,但比没有要好。
“谢谢你们!”菲昂娜道。
那个金发的年轻人也站起身走了过来,问:“那个一身黑衣的赏金猎人,是不是和我差不多高,脸上还带着面罩?”
男主人看了看他,点点头:“差不多,他是你要找的人吗?”
年轻人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很大概率了。”他转向菲昂娜,用头朝门外一指,“出去聊聊?”
菲昂娜点点头,年轻人为她拉开门,太阳已经落下,入夜的海边更加寒冷了,年轻人将自己的斗篷拿了出来,给菲昂娜披上。
“带走你妹妹的赏金猎人是叫星尘吗?”他问。
“是的,”菲昂娜答道,“你认识他?”
年轻人“嗯”了一声:“可他为什么要带走你妹妹呢?”
“我不知道,你说你认识他,你不知道原因吗?”
“不知道。”年轻人耸耸肩。
一阵清冷的海风吹来,菲昂娜裹紧了斗篷,手指触到了绣花的纹章,她借着旅馆的灯光,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个虎鲸的纹章。
她呼吸一滞,转头看向那个年轻人:“你是德莱文特家族的人?”
夏博国土极为庞大,寒晶之海的海岸线就属于它,但菲昂娜不太能够相信夏博王族会出现在这么偏远的地方。凯恩国土面积远不及夏博,她也不会没事跑去随便哪个犄角旮旯。
年轻人饶有兴致地笑了笑,伸出手:“你居然认识我的家族纹章?你说的没错,我叫路易,路易·德莱文特。请问你是?”
菲昂娜盯着他,想在他脸上找到开玩笑的踪迹,但是没有。
“那么你比画像上要帅很多,”菲昂娜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我叫菲昂娜,菲昂娜·卡宁。”